第一卷 青瓷 第七章 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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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亭叔居然把玳瑁丸送你了?”約莫下午三點光景,杜清明返回時候,衛柘早在院子頭坐了,天氣好,煮了一壺茶在喝。桌子上也擺了那件青瓷。
“玳瑁丸?”杜清明指向耳上李徵亭贈的鉗子。
“老頭子倒是舍得。”衛柘撫掌笑道:“曾向他討過好幾回,就是不肯給我。”
“很貴重的東西?”
“唔……怎麼說呢。”衛柘呷一口茶。“僅僅於我們而言算是貴重了。對了,盒子取回來了麼?”
杜清明把木盒送上去,衛柘接過,開鎖,內襯著黑綢,還有黃黃的一本小冊子。
“哦?連這個都給了,不似老頭子的作風呢。”衛柘眉毛一挑。忙把冊子翻開來看。
杜清明憤憤撅起嘴來:“說了要講來聽的,到現在還是自顧自。這麼多年,自以為是還是不變。”
“哦?哦。”衛柘抬起頭來,另取一隻杯子來,為杜清明斟上,明亮透明汁液,清冽中有甜香,是自製的蜂蜜柚子茶。
自己喜歡的味道呢。杜清明半闔上眼睛。
男子雙手交叉在一起,看著她。目光讓她看不透。自此次相見,她便覺他變得不同,然而僅僅是不同,並非陌生。
“我同父親是一樣的。”男子的臉略略側開。平緩的語氣,如敘述於己無關的故事。讓杜清明心中咯噔一聲響。是分別得七年經曆讓他如此淡定。
“記得我說過的物魂麼。”
“嗯。”杜清明托腮聽他說。男子雖表情平和,但她瞥見他雙手緊握,白色骨節突兀,幾要撐破杜清明眼眶。
“自多年之前,我便發現自己似有能同物品交流的能力。與父親相同宿命。原是抵觸,因想去外麵闖蕩,於這微末詭異之道隻有反感。”
杜清明霎時念及衛柘少年時的反叛與對於鬼神之說的蔑視。原來有更深層的矛盾與痛苦。幸而她杜清明想來是順服於命運並且信任鬼神之說的。並且心中隱隱有於奇異世界的渴望,癡迷如故事樣的傳奇。
這個男子,如他少年時候一樣,將帶她進入美好到不真實的境地。正如這些年,曾經同衛柘一起所經曆的美好,青澀清冽,幾乎是支撐她前進的動力。並不是說她對他多惦念,僅僅是她想記得,自己也有過那樣一段時光,許多人未曾有過的經曆。
他們曾一同有過那麼些美好輕狂的少年遊冶。
“後來……你知道,高考後你和石小鴻都離開這裏……我明明是無比渴望外出拚一場,最後還是留下來。”
“後來的時間……有所經曆。原發現留下也不壞。”男子咧嘴笑笑。“這裏有你未曾想到過的,如故事中所寫那樣的。記得你曾最愛看傳奇故事。”
衛柘麵上溫和表情讓她暈眩。她記憶中他一直是讓她仰視的優秀,雖然有無數插科打諢,然而他一直是她暗暗崇拜過的。此時的衛柘讓她更加景仰。她一直說不明白曾經對他青澀情感到底是什麼,此時方懂得是不敢觸碰,所以多年間斷的聯係,暗藏女子自卑的因子。
此時重逢的他,又為她帶來了新的所仰慕的美好,雖然她不願讓他看出來,不願讓他明白。
“這個世界。”男子彎腰,撿起地上一片葉子。“有無數可能,有無數隱藏的空間。比如它,我們所見的僅僅是它的枯朽,然而它包含著一個世界,整整一個世界。”
“所謂的一葉一乾坤。”杜清明低聲附和。她的少年時代亦有過這樣想法,隻是後來被自己以為荒誕不經而否定。
“唔。”衛柘點頭。“至於物魂。每一件舊物,都有曾經的主人。我說過,它保留了他的記憶與習慣,最後甚至會生出魂魄。其實也是暗藏了一個世界,是不斷地回放物主的經曆,或者夢境。其實不隻是舊物,空間與時間交錯,有無數世界存在,平行或者交錯。”
男子把手中樹葉揉碎,哢哢的聲音後是細小的褐色碎片散落在桌上,杜清明覺他在粉碎她這七年的經曆,他要帶她進入新的,他無所不在的世界。
“你應該是想到了。我……正是可以感知那些寄居的……隱藏的世界。或者說是,魂。”
“唉?世界?魂?”杜清明不明就裏。
“每一個世界都有自己的規則,有自己的精神。一個世界,就是一個魂。包括……我們所存在的這個。”
“那末——人也有魂?也是一個世界?”
衛柘笑笑:“自然是有。你心中所想,你所經曆與期待,當然能夠構成一個世界,也是一個魂。”
“這樣……”杜清明斂眉沉思。“那,青瓷花瓶是?”
“古玩曆經時間極長,所以它們的魂,較尋常物品要強大許多。這件青瓷自是如此。”
“三年前,算起來蘇璽亦是剛自大學出來的光景。帶了男友一同回安平,剛好來我鋪子裏坐坐。看上這件瓶子,就買去了。兩月前卻突然又回來,與我打機鋒,最後才把實情倒些出來。”衛柘淡然,麵色微有不喜。
“總是夢靨,幻覺,什麼法子都試過,廟裏求簽,說是青瓷惹的。最後把瓶子轉出去,還是不斷。唯有拿回來問我究竟。”
“問她夢靨什麼,卻又支支吾吾道不清。看來是與物魂相關,按說尋常人該是與物魂無礙,不知她是觸動了這青瓷世界哪一條規則,方有這樣狀況。”
“瓶子本是自昌寧的亭叔處收來的,原配的盒子,這青瓷經誰手的記錄都在他手頭。今天讓你討得就是這個。盒子能從暫時鎖住青瓷的世界,緩解她夢靨……但她若不原原本本都說了,還是……”
“很棘手呢。既然已接下這樁事情,須好好辦下去了。需想法子讓她開口。”衛柘手指敲過青瓷瓶身,清越聲響,天青色上細密開片有殘破病態美感。
“可是……”杜清明期期艾艾問道:“怎麼看起來你們……恁麼熟稔……她也,絲毫看不出精神有多差……”
衛柘溫婉沉和模樣瞬間收起。牙花子搓起來,笑道:“自兩月前她來過一回,這不過第二次,把那瓶子拿過來給我瞧;況蘇璽是誰,人情遊刃有餘,在s市這些年,更是你比不得的。精致上得台麵的女子,怎麼會讓你看出狼狽相。誰似你,還是不通人情,枉在外頭這麼多年,都不知是怎麼好好活過來的。”
“你……”杜清明狠狠一個白眼扔過去,卻無法反駁。聽他略有些調侃意味說蘇璽,心中竟還隱約開心。少不得轉個話題:“那,你這七年……都在同古玩——抑或說是,物魂打交道?”
“算是了。”
“哎哎?那肯定好多稀罕故事!”
“一時間說不完。”衛柘見杜清明麵前一杯茶罄盡,口角還沾著一粒柑肉,不由好笑,眼角擠出長長笑紋。“倒是你,在做什麼?”
“我……還好了。”
“畢業後租房子自網上找工,宅起來畫圖做設計。”短短一句,什麼不堪委屈都掩過去。
“回來了。還走麼?”衛柘似漫不經心問一句。
“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