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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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轉眼即逝。
一個紅衣女子急急忙忙地跑向書房。
至門口猛的住了步。
掀開青紗簾。
一眼看去。
房內,胭脂玉一襲紅裝,半倚著身子歪在書案前那張紫檀木雕花扶手椅中,懶懶地,手中翻著一本佛經,自是有一頁沒一頁地看。
晨曦由窗口零零散散地射入房內,仿佛也隨了她的慵懶一般。就那樣,懶懶地灑在她的青絲上、紅衣上。
明明紅烈似火,
卻莫名地透著一股清冷,
不由教人心中一靜。
女子入室,不禁放輕了腳步。
生怕驚擾了她。
同束紅衣,女子卻覺得此時與她相較,自己竟然黯然失色。
房中除成室的書籍及一張書案並上麵的書畫行頭外,竟一色古玩器具擺設全無,如雪洞一般;連那窗上也隻是糊了晶瑩通透的一層青紗而已。
門前那一道輕紗幔帳,仿佛阻隔了外麵的塵世喧囂。
房內,連微塵都透著絲絲清冷,讓人不由屏氣凝神,隻怕一開口竟會衝犯了它。
偏那室中一道奪目的紅——!
“姑娘……”一改剛才急躁,女子輕聲開口,隻怕擾了這房中的清幽。
“何事?”胭脂玉由書中抬起頭,順著坐正了身子。
“可是外頭有事吩咐?”
這暫住的庭院是嘯霆為她找的;其餘的人,除去她自己的心腹外,幹粗細活計的一應是凝萼為她送來的。平日裏她隻做自己的事,其他的事情也一概不理,由著納蘭氏眾門徒來報,隻是應下便是。
若非有事,再沒有人來打擾。
“回姑娘,”紅衣女子抱拳施禮,恭敬答道,“醉音苑傳來密報,宮中今早竟擺起宴席,還請了宮外樂師和舞姬。”
“哦?不是說了為了避免驚擾江湖中人與朝上百官,我這身份要保密的嗎?”語氣倒是一點不吃驚,隻是帶有些許玩味——亦或是不屑。
“屬下不知。隻是方才羅天樓也有人來報,昨晚芙瑤公主尚遣人秘密安排麵談事宜,今晨宮中卻突然大張旗鼓地布置。朝中百官除幾位權臣之外,皆是早上才收到消息,著他們今晚入宮陪宴。”女子答話幹淨利索,毫不做作。
“知道了,你且下去吧。”隨手翻過一頁書,胭脂玉一揮長袖。
“是,姑娘。”紅衣女子正待退下,轉身便與另一位奉茶進來的紅衣女子打了個照麵。
“紅袖回來了。”奉茶的女子微笑招呼。
一樣身著紅裝,卻不同於紅袖束腰窄袖的武官打扮,而是長襟輕紗,竟是一位文官。
“紅藥姐姐。”紅袖也報以微笑。
“紅袖,你且等等。”胭脂玉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叫住了紅袖。
被稱為紅藥的女子此刻將新沏的茶奉上,“姑娘,這是醉音苑才送來的君山銀針,說是今年才摘得的頭批新茶,讓姑娘嚐嚐鮮。”
胭脂玉從她手中接過茶盞。
杯中的茶葉,
形細如針,條真勻齊。
白毫如羽,芽身金亮。
香氣清高,味醇甘爽,沁人心脾。
茶芽豎懸湯中衝升水麵,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蔚成趣觀。
輕輕用茶蓋抹去了細細的茶沫,嚐了一口。
“金鑲玉色塵心去,川迥洞庭好月來。”胭脂玉淡淡道,“這洞庭的金鑲玉果然名不虛傳。”
紅藥紅袖二人麵麵相覷,不知她怎的冒出這樣一句。
胭脂玉從不說無用的話。有時姑娘一句話總是百轉千折,饒得她們頭疼。
久而久之,倒讓她們對姑娘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斟酌再三,連一句玩笑都怕藏有二話。
“這上好的君山銀針,曆代文人稱之為‘雨後春筍’。”
低頭素雅一笑,“嗬嗬,雅是雅的很。”
“可是,在軍中,這‘三起三落’卻被視做刀槍林立。”
“是雅致還是殺戮,有時全由人自己的立場而定。”
抬頭,眼中竟露出殺戮果斷的戾氣。
“從現在起,讓人密切監視宮中的所有動態,至今夜麵聖之前他們的一舉一動我都要了如指掌。你們四人今晚隨我進宮。紅蠟紅淚在外候著,監視所有禁軍一舉一動;紅藥紅袖隨我麵聖,若有異動,聽我指令。”
“到底是相見歡還是鴻門宴,今晚去了便知了。”
“砰!”
一個茶碗被甩到地上,頓時粉身碎骨。
一屋子的人早已跪了遍地。
玥芙瑤打了茶盞,一臉的不高興。
“公主,乘風將軍求見。”
“讓他進來!”玥芙瑤怒叱,“下去下去,其他人都給本宮下去!”
吳乘風雖僅是年及弱冠,卻已是皇城禁軍統領。他曾隨玥芙瑤征戰沙場;後來被太子調派回京,領了禁軍統領的職位,負責皇城安全。
此人是玥芙瑤的心腹,也是她手下的一員勇將。
當乘風將軍進屋時,見滿屋子的人見鬼一般地往屋外跑對芙瑤公主避猶不及,便知公主又在發脾氣了。
“參見公主!”吳乘風單膝下跪。
“罷了罷了,少來這套!”玥芙瑤不耐煩地一揮手,泄氣般地重重坐下。
“你倒是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公主,”吳乘風起身,抱拳相對,“敢問公主,是否是為了皇上大擺筵席接見納蘭而怒?”
玥芙瑤掃了他一眼,隨即歎了一口氣。
當年玥芙瑤隨太子到邊境視察時隻十四歲,吳乘風也僅是太子手下的一員副將。
芙瑤公主年幼貪玩,隨行視察完全是一時興起。誰知進了軍營後卻大感興趣,且天賦迥異,雖對行兵布陣可謂所知甚少,卻能一點就通,不久便已淩人之上。太子知皇帝極愛此女,便也由著她。
“你說我安排的好好的,二哥哥他湊個什麼熱鬧,怎麼偏偏又說服父皇設宴了呢?
“他理理朝聽聽政也就罷了,這些實實在在的活兒是他幹的來的嗎?
“說好聽是協商談判,說難聽就是勾心鬥角!如此大張聲勢出爾反爾,納蘭家極可能對我們起疑,合作可能就告吹了!
“拿不下納蘭家也就罷了,就怕他們反而由此倒戈到柔刹那邊,那咱不是得不償失?”
冷不防丟下一句,“二哥哥真是沒立場!——到底是誰挑唆的他!?”
乘風見玥芙瑤說此話時無半點猜測,心下便知道她已經有了些想法。
“依公主所言,太子此次是聽信他人讒言?”
“這還用說嗎?”玥芙瑤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就他玥穆涯,怎麼可能平白無故地插手這件事?——他明明知道這是我負責的。你說,我手頭的事情,什麼時候就輪到他插手了?”
“公主!”乘風見其出言不遜,立馬勸阻,“公主慎言,隔牆有耳。”
玥芙瑤啐了一口,“我不監視他們也就罷了,還輪得到他們來監視我?再說,聽見又如何?我哪裏說錯了?”
乘風深知玥芙瑤不服輸的性子,知道在此事上過於糾纏也不會有結果,便將此次帶來的情報說與她。
“稟公主,據屬下了解,這次最先接到消息的是佟宰相府上……”
“哦?佟洛?”玥芙瑤挑起眉,“這麼說,咱們的彤貴妃也就脫不了幹係了……”
乘風低頭抱拳,“公主,屬下言盡於此,還請公主斟酌。”
玥芙瑤知道乘風慎言慎行的性格,也不多問。
“也罷,你且下去吧。好好給我盯著他們父女倆。現在咱們的首要任務是對納蘭氏的和談。今晚千萬不要出什麼亂子,務必安撫好他們,先解決這一件。
“至於佟洛跟彤貴妃,我想他們不過是想趁此在後宮分一杯羹,倒是衝著我來的。”
“屬下遵命!”
“嗬嗬……”玥芙瑤突然笑得歡暢,“跟我鬥?我對後宮的爭鬥可不感冒……”
舉座喧嘩,觥籌交錯。
絲竹聲聲入耳,編鍾陣陣繞梁。
卻蓋不過宴席上的陰霾。
納蘭氏的門徒確實來了幾位,承諾要獻上的器械也一件不少,且設計巧妙,製造精良,在座武將無不交口稱讚。
但是……
那位最近無論是在廟堂還是在江湖都被傳得風生水起的八弟子卻沒有露麵。
納蘭氏的門徒稱:八師叔途中受阻,能否趕及宴席猶未可知。
俊毅皇帝一臉陰沉,對席間現狀甚是不滿;滿朝文武也大氣不敢出。
素日裏都道納蘭八絕傲視群雄,可如今連朝廷都不放在眼裏,未免囂張太過。
太子玥穆涯更是覺得臉上掛不住。畢竟西北的談判是他負責的,如今事情若不合父皇心意,隻怕今後難以交代。
正待發火,可卻被玥芙瑤一句話給抵了回去:說好了私下商談,如今你不按規矩行事,也就休怪別人爽約不至了。
宴席過半,忽然有一宮人急急進殿,對納蘭為首的一個門徒低語幾句。隻見那人聽完後便不緊不慢地起身對著俊毅帝長作一揖——
“稟告陛下,八師叔以至殿外候旨。”
頓時席間眾人皆寂。
有人好奇,有人吃驚,有人謹慎。
隻有玥芙瑤暗自叫好。
她終於有機會見見這個傳說中的關門弟子了,真不知道這人到底有多厲害。
還真有點迫不及待了!
“哦?”俊毅帝不甚驚奇,“宣!”
重重的宮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抹豔絕的紅。
三個紅衣女子穿過庭院徑直向殿內走來。
殿內安靜如舊,但很明顯,每個人的臉上都已寫滿了不可思議。
連穆涯太子都難以置信地盯著她們。
唯有俊毅帝倒還算平靜。
女的?
玥芙瑤挑眉。
這三個女子離她太遠,為首的那位更是紅紗遮去了半邊臉,一時倒也看不真切。
唯能感覺到那股迎麵而來的壓迫,以及驚覺的豔。
好似在記憶中的某一處,也有過似曾相識的感覺。
但又感覺完全不同。
雖見過凝萼,知道納蘭氏也有女弟子,但眼前這女子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於凝萼的溫婉。她身上給人的感覺,是清冷而孤烈,如寒冬紅梅傲雪怒放。
三人來到殿前都隻抱拳相對,並不下跪。
中間為首的女子終於開口,聲音清而冷——
“納蘭八弟子胭脂玉,參見皇上——”
胭脂玉?
胭脂玉!
玥芙瑤詫異地瞪大了眼。
卻不得不承認,
這身段、這氣派、這語氣,再找不出第二人!
就是望月穀的那個胭脂玉!
硬生生地碰翻了自己的酒盞,杯中美酒灑了一桌。
抬頭,正對上胭脂玉清澈的目光。
“砰——”
突如其來的瓷器的碎裂聲警示玥芙瑤,她不是唯一一個震驚失態的人。
玥芙瑤回頭,卻見俊毅帝竟然已站起身,打翻了茶盞也渾然不顧,隻是看著胭脂玉——
“沫兒?沫兒,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