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十五歲開始叫趙長亭，六歲之前的事我不記得，據說也是這個名字，當中那段時間我一直住在雨廟村，大家叫我小鯉魚，後來改了。我會一些功夫，不知道好不好，但是比我師父好一些，我的師父就是斑留，也是在我六歲那年，把我從河裏撈出來的救命恩人。理論上她即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我的師父，但我一直直呼其名，她也不在意。更何況她自己從沒有一點師父的自覺，雖然是她教我功夫，我卻練的比她勤，她總是有理由到處跑，那時我隻當她是出門玩了。
    斑留把我從水裏撈出來的時候，全身上下隻找到一塊金鎖，上麵刻著生辰八字，所以知道我的年紀。那年我六歲，而斑留也不過十二歲，但是對我來說已經是大了許多的姐姐了。我醒來後丟失了很多記憶，也不知道自己叫什麼。斑留說我是從河裏撈起來的就叫小鯉魚吧。我當時也沒有覺得好不好，腦子裏隻剩下糊塗了，有個名字般覺是有個歸宿，心理上也對斑留有些與救命無關的親近了。
    斑留很漂亮，這是我十五歲後回到千楓山莊才明白的事，一來我與斑留相識她才十二歲，朝夕相對這張臉縱然有變化也不怎麼覺得，二來，整個雨廟村也不過十來口人，老人居多，年輕人多半出去謀出路了，所以也沒有可比性。後來在千楓山莊覺得為什麼別人那麼難看，才明白斑留的好了。斑留救起我後讓我在床上躺了三天就敢我起床了。我覺得自己是去鬼門關前兜了一圈，怎麼也應該休息一個月才算完整。我將這話與班留說了，她卻像瞧怪物一般看我。我摸摸臉想著是不是因為在水裏泡久了，臉腫。她卻說了一句：“哦，我忘了，你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便滴溜把小破劍一扭一扭的去院子裏耍把式去了。我心裏很不得滋味，什麼叫普通人，還罷了！你才媽了呢！想著便追出了屋子。正看到斑留挽了一個劍花，向地一點，身子輕飄飄的就飄上了一棵樹，看到我正看著她，她順手摘了一顆蘋果，輕輕一躍在空中轉了一圈，穩穩當當的落在我麵前。“喏，給你。”我不記得有沒有吃那顆蘋果，但是從那以後就開始磨著她教我功夫，那時我心裏想，會功夫就能隨手摘樹上的果子，這是多牛的一件事啊，幾乎就覺得會功夫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後來才知道，沒有誰是能通天的，人生殘缺卻不一定美。
    斑留教我功夫不過是好玩，她自己也不過是個孩子，而且她說她不怎麼喜歡練功夫。我卻是真心想學武，斑留對我的要求不過是七成像就可以了，我卻很講究，總是讓她一遍一遍的演示給我看。斑留煩了，說：你怎麼那麼麻煩！我想說我從小就這樣。還沒說出口，就刹車了，我記得什麼呀。以後就很少問她，隻要她演示
    一遍，餘下的都自己看書，時間久了，我記招式就特別快。
    斑留不喜歡練武，她更喜歡做一些女孩家的事，比如她做得一手好菜。斑留不在的時候就給我留很多飯錢，我就下館子，鎮子上所有的館子我都吃便了，卻沒有一家能望其項背。我誇她手藝好，她卻很不削的說：我的女工才叫好呢。她隻給我做過很簡單的衣服，針腳雖然細致也很合身，卻也看不出有什麼高明的。但是，我仍然在另一個人身上領教了斑留的本事。
    斑留不一定一直住在村子裏，每年她都會離開一兩次，有時候一兩個月就回來了，有時候大半年才回來，我問過一次她去哪裏了，她不說，我也就沒有再問。
    我十四歲的時候發現，小鯉魚並不是一個好名字，因為就算是比我小的臭小子居然也這麼叫我，我可不想一輩子都被人當作小毛孩子。
    “喂，斑留，我要改個名字。”
    “發什麼神經，做什麼改名字，小鯉魚不好嗎？挺補的。”
    “補什麼！你又不會生孩子。”
    “恩？”她竟然轉過頭來看我，斑留向來是對誰都愛理不理的，我也是，所以我們從沒有什麼麵對麵的交流，不過她既然看向我，我便也不再看窗外的知了了，“我為什麼不會生孩子？是女人都會嫁人啊。”
    為什麼是女人都會嫁人？對於一個沒有完整家庭的人好像不是那麼好理解，我一直以為我會和斑留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這麼一輩子，原來人家有自己的打算。
    我想著自己的心事，斑留可能理解為我心中有什麼不快：“那麼你就跟我一個姓吧，就叫……斑離。恩，聽著像姐弟倆。”
    “你那算什麼姓啊。”我笑她。她一扭頭不再理我，於是我便叫了斑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