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是樓姑娘寫的字據。”保爺爺第二日又進了城，中午時分，秀林吃過了，丫頭們都下去用飯了，身邊兒上就一個翠衣的時候，老人家進來了，送上一張折得平平整整，泛著香氣兒的，寫滿了字的紙張。
    字據？！
    翠衣直了眼，小姐和媛娘？！這什麼跟什麼？！
    “人現在怎麼著了？”秀林拿過紙，看也不看，就攥在手裏，倒是有些急切的直接問了。
    “幾服藥吃下去，人已經清醒了。”保爺爺接過翠衣遞來的茶，啜了一口，才緩緩的道，“就是前麵虧得太大，得將息些日子。”
    “這事兒，我就著落在您身上了。”秀林點了點頭，“要花用的，就從我私房的帳上支著。”
    “是。”保爺爺應了聲，便退了下去。
    “把這收好。”秀林待保爺爺退出後，將手裏的紙遞給翠衣。
    “小姐真要媛娘還帳？”翠衣不信，可是這話到了嘴邊就說什麼也收不住了，直接就出來了。
    “你說呢？！”秀林也不著惱，懶懶的舒了下腰肢，站起身，走到窗邊，扶著窗欄，向外望去，不覺間，一絲愁緒浮上眸底。
    媛娘的難算是捱過去了，她的呢？！
    不知怎麼的，這幾日，她總是有些心緒不寧，似乎總覺得暗處裏有什麼人在窺伺著她，可是，真的朝著她自認為的方向看過去，卻總是什麼都看不到，是不是因為那夜的事，疑心生暗鬼了呢？！
    “小姐？！”翠衣見她又恍惚起來，忍不住輕聲叫道。
    “呃？！”秀林一怔，回過頭來，眨了兩下眼，“先放著吧，她要欠著，就由她吧，或者，這樣子，她，好過些。”
    翠衣聽了，亦是一窒，媛娘！
    身雖下賤，心比天高啊！！
    可是……那樣的地方，又能真的清白下去？！
    想著，也不由的在心裏頭歎了聲，無能為力，自求多福吧！
    “小姐！”這時，一個丫環，急急的進來，“小姐，臘兒姐姐來了，說是太太讓她過來報信兒的。”
    “快請。”秀林看了看翠衣，翠衣會意，拎起裙子，走了出去。
    “小姐——”翠衣剛出門兒，迎麵就見幾日不見的翠燕跑著來了，一張臉，那真是笑開了花兒了，“大喜啊！”
    “什麼事兒？”秀林聽得動靜大了，便自己走到門邊兒來了，正好和翠燕來了個麵對麵兒。
    “小姐！”翠燕原本真是挺開心的，一看秀林的樣子，眼圈兒就是一紅，“怎麼我幾日不在您身邊兒，您就清減成這樣兒了？！”
    旁邊幾個丫頭一聽，心裏都沒什麼滋味兒，就你翠燕會侍候！我們都是沒眼色的，也不看看這逢著的是些什麼事兒，誰遇上了吃得進東西去！礙著翠燕是小姐身邊的大丫頭，不敢說什麼，掩下不忿不平，低下頭退開來。
    “恭喜小姐，賀喜小姐！”這時臘兒也進來了，見了秀林又是做揖又是福身的。
    “臘兒姐姐，什麼事兒要這樣子恭喜賀喜的？”秀林倒是沉靜，扶著翠衣的手慢慢坐下，手裏紈扇輕揮，細聲問道。
    “昨兒，應家托了人過來，到太太麵前，定下了日子！”臘兒是真的挺高興的，說話的聲音打著顫，透著興奮，看得出是從心裏替秀林高興。
    房裏的丫頭們一聽，個個喜上眉梢，小姐終身大事定下來，大家夥兒自然心裏歡喜的。
    “哦？！”秀林聽著跟沒聽見一樣，靜靜的，全無一絲兒歡喜顏色。“就這事兒？”
    母親想是想讓她明白，應家這回是要鄭重其事的辦一回以補前嫌，所以才喚臘兒跑上一趟吧？！可是，這有什麼歡喜的呢？！
    她現在真的是心靜如水了。
    一潭死水，再大的石頭下去，也激不起什麼波瀾了。
    應家，已經不是她所知道的那個應家了，那裏的彎彎繞繞，隻怕，就算她過去了，也鬧不清弄不明了，可是，她的親爹娘，居然還是要讓她嫁過去，隻因為兩家訂了親，她苗秀林，什麼壞事兒都沒做過，卻因為訂過親，就得明知山有虎，還得上山行……所以，天大的喜事兒，在如今的她眼裏，也不過如此了。
    臘兒看著小姐，淡淡的樣兒，心裏，真不是味兒。
    太太的一番心思，又潑石頭上了。
    可這怪不得小姐啊！誰遭了那樣的事兒，這心裏不堵得慌呢？！
    “臘兒姐姐一路過來，也辛苦了，翠衣，收拾間屋子，讓姐姐歇歇。”秀林笑笑，有氣無力的，剛剛吃過飯，本就有些懶，又聽了這些子話，心裏更懨懨的了，越發的沒精神了。
    “小姐還沒午睡吧？”臘兒也是個有眼色，一見秀林的樣子，情知再說下去，又要惹得心經上來，不好受了，沒話找話趕緊站起來，“那臘兒就先下去了。”
    “你可好些了？”秀林看著一眾人出去，也不動彈，隔了半天，才轉過頭看向一邊的翠燕。
    “是，小的已經大好了。”翠燕自小兒就跟著秀林，秀林的心思平日裏是摸得最準的，自然也明白個中心結，不過，這婚姻大事，可不是由著小姐性子來的，雖說前麵的事兒確實是聞所未聞，荒唐得過了火，不過，既然應家這麼有誠意，翠燕私心裏覺著，就這麼著，不傷和氣，成了親家，也不錯啊！
    不過，這話，這會兒，她可是不敢跟秀林麵前開口說。
    “你也下去歇歇吧！”秀林沉默了半晌，才說，“趕了半天的路，也累了，去吧。”
    翠燕本來想著陪在秀林身邊說些話寬寬心，可是看秀林的樣子，也隻得福了下身，退了出去。
    秀林等她出去了，放下扇子，默默的走到床邊，一滴淚在她坐下時，落在了床前的地上，激起一點小小的細細的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