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夏風，柳樹，蟬鳴，馬蹄的嗒嗒聲，儼然一副夏天良景，但顯然這幅景色有兩個人是無心欣賞了，團子和顧辛褚坐在一輛拉著稻草的板車上，堆得有些高的稻草隨著路麵馬車的顛簸，上下，上下，而團子和顧辛褚的心也跟著上下，上下，原因不是別的，實在是坐在他們身邊對望的兩個人太過可怕，左有些虛弱，因為天氣熱加速了他傷口的惡化，他的身子微微的靠在稻草上，臉色不是很好，但眼神卻像是刀一樣的鋒利，顧辛褚觀察過，明明左的眼睛不是看向自己的方向，但他總認為他眼神中的犀利，像是冰雹一樣，鋪天蓋地的向他砸了過來，而坐在團子對麵的暖，則更是要命，從“打劫”到這輛板車後，在車上就一就話都沒說過，眼睛盯著團子，團子被他看的如坐針氈，頭低著，好像緊張的連眼神都不知道該落到哪，終於在一個多時辰之後，顧辛褚實在是忍不住了，“咳咳……，那個，你是左還是右啊？”
    左看了眼顧辛褚，什麼都沒說
    “啊！抱歉抱歉，我忘記你不能說話了”顧辛褚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本來就沒話說，現在還碰到一個不會說話的，就更不知道怎麼說了，顧辛褚那個悔啊，腸子都悔青了，他怎麼就這麼倒黴遇到這幫人了那。
    “那個……，您是不是認識我啊”這時，團子卻說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話，話是對暖說的，左看了團子一眼，閉上了眼睛，像是要準備休息。
    “不認識”暖簡短的回答道，顧辛褚徹底無語了，連團子那個傻子都看出來你認識他，你滿臉的表情甚至都寫著我認識這三個字，你在這糊弄鬼那。
    “對了，你叫團子是吧，你也是諦燁教的人嗎”顧辛褚趕忙把話題接過來，這種尷尬的氣氛他實在是受不了了。
    “恩……恩？不……那個……”好吧，團子實在是語言有障礙
    “你叫團子？”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別多，連暖都主動說話了，顧辛褚一臉鼓勵的表情看著團子。
    “恩……”
    “你姓什麼？”暖又問了一句
    “那個……不知道，娘親一直都是這麼叫的”團子說話時眼神有些暗淡，而這時左卻突然睜開眼睛，一把把團子扯到他的跟前，然後指了指自己的傷口，團子嚇得趕忙說“怎麼了，是不是傷口疼啊，我，我給你重新包紮一下”。左看著團子一臉緊張的樣子，輕輕的點了點頭，團子便手忙腳亂的開始給左把那包著傷口的布條纏的再緊些。突然路一旁的樹葉傳來了沙沙的聲音，暖突然一躍而起，跳到馬夫的位置上，手指點了一下車夫，車夫便從馬上掉了下來，動作一氣嗬成，於此同時周圍的樹上跳下了許多穿著夜行衣的人，把板車團團圍住。
    “好漢饒命，你們要的人就在這，別動手，我把他們交給你們”顧辛褚大聲的喊道，團子頓時就愣了，怎麼這麼關鍵的時候，這個人連猶豫都沒有就把自己給出賣了。
    “你可是顧辛褚”對方一個人說道
    “不是”顧辛褚迅速答道，像是條件反射般
    “殺——”一群人接到指令，蜂擁而上。顧辛褚頓時就傻了眼了，這是個怎麼個情況。怎麼說不是還殺啊。
    “暖大人，救命啊“顧辛褚一看情況不妙，馬上掉轉方向對著暖大聲的喊道，聲音還沒落，暖已經出現在顧辛褚的身邊，一身攬住他的腰，用力一帶便將顧辛褚拉到自己身後，另一手已經從顧辛褚的腰裏抽出一把劍，巧在這時，一個黑衣人迎麵砍了過來，暖的胳膊一揮正好擋住那把砍過來的刀，一切瞬間發生，顧辛褚連眼睛還沒來得及眨，卻在這時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暖突然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後握著劍的手，緩緩的鬆開，劍應聲落地，對方雖沒看明白是怎麼回事，但還是反映過來一刀砍到了暖的肩膀上，幸好暖還是躲了一下，不然這一刀，一定是看準他的胸口，顧辛褚看的有些發傻，愣在那，暖受傷後拉著顧辛褚一躍跳到了馬車上，然後平靜的看著下麵的那群人，說道“回去告訴你們的主子，他想要的答案我已經告訴他了，所以，別再考驗我的耐心”
    下麵的人互相對看了一下，突然林子中傳來一聲口哨的聲音，所有人像是接到信號般，丟下一陣煙霧，消失了。
    很久顧辛褚才反應過來，他看了看那群人消失的地方，再看了看暖，不知該作何反映，而暖則是一副很認真的表情，用手指了指自己受傷的地方，什麼都沒有說……
    顧辛褚想了一下，說道“很疼嗎？”
    暖點了點頭，顧辛褚頓時臉都綠了，指著暖大聲的罵道“你丫的，你這個神經病，就為了這個你就扔了手裏的劍，那刀要是砍的再偏點你就等著歸位吧你，學別人玩這種遊戲有意思嗎，你想讓我給你包紮傷口直說，我砍個你十刀二十刀的再給你包上。”
    暖看著顧辛褚，依舊是平靜的表情，沒有任何征兆，突然倒了下去。顧辛褚這回真的是徹底傻了眼，他盯著躺在草堆上的暖，很久，暖都沒有再動一下。
    “那個……他，他好像傷的很重，血……血”團子支支吾吾的板車的最裏麵提醒道，因為暖的血已經染紅了他雪白的衣衫，和那些幹枯的稻草，顧辛褚沒動，還是站在那看著暖，血還在向外流著，團子很緊張，而左則是從開始就是閉目養神。
    顧辛褚突然笑了，然後俯下身子在暖的身上找了起了東西，嘴裏還念著“大夏天的穿著多，也不怕熱，牌子……牌子，放哪了”
    “那個……您還是先給他包紮一下。他，他好像流了很多血……”團子看情況不對，爬了起來，走到了顧辛褚的跟前。
    “啊！找到了，牌位”顧辛褚高興的從暖的懷裏拿出了六道牌位，然後高高興興的拿著牌子從板車上跳了下來，也沒理會團子，直接就走了。
    “那個，那個……顧，顧辛褚，暖，那個……暖”團子提高了聲量，在後麵喊著，顧辛褚還是沒有回頭，很快，身影消失在團子的視線中。團子看這個他消失的地方很久，然後慢慢的回頭看了看暖，又再看看左，團子有種想哭的感覺，這下好了，一個左他已經手足無措了，現在還有一個暖，車夫被暖點暈了，沒辦法走，暖還受了傷，又不能丟下不管。團子蹲下查看了一下暖的傷勢，因為到處都是血，團子也不敢亂動他，看著，看著，他的鼻子裏發出了抽啼的聲音，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是啊，其實團子不過才是一個孩子，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他也怕疼，他也怕血，他更怕的是，像娘親那樣丟在他自己，但現在，他的麵前竟然一下子躺下的兩個人，他束手無策了，沒辦法了，也想……娘親了，用力的吸了吸鼻子，胡亂的用袖子抹了把臉，撿起一把稻草先按在暖的傷口處，然後用力的撕下暖的一塊衣服，慢慢的把暖的上身扶了起來，把布條繞過暖的背，把流血的地方纏緊，他不知道暖這樣可以堅持多久，因為他似乎和左不同，左那時候受傷，血是慢慢的流，而暖的血則像是止不住了一樣，不停的往外流，沒一會，被包紮好的地方就被血浸透，他的嘴唇已經開始變白，團子就再撕下一塊布纏上，終於他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走到左的身邊，左的眼睛還是閉著，團子輕輕的推了推他，左睜開眼睛，像是有些疲憊
    “暖……暖好像……好像要不行了，怎麼辦啊，左，怎麼辦啊……”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他像是忘記了左現在根本不能說話，他隻是單純的認為，左是唯一能救他的人，就好在森林中，他一直一直都有種感覺，左一定會回來，就像他被困在馬車裏的時候，左一定會從天而降，帶他離開。
    左沉默著，看著團子哭，很久……很久，都沉默著，然後緩緩的張開嘴，很慢很慢的一個口型一個口型的說了一句“他會回來”雖然沒有聲音，但團子還是看懂了，然後哭著點了點頭。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團子坐在板車上，左依靠在一旁，傍晚，風吹過，帶著樹葉被太陽曬了一天所發出特有的味道，不遠處的天像是被胭脂暈染了一般，一切都歸於平靜，平靜到沒有逃亡，沒有廝殺，沒有血腥，沒有……長眠不醒。霜辰不會甩開自己的手，左不會麵無表情，半夏不會笑的不明所以，暖不會用那種讓人窒息的眼神看著自己，顧辛褚不會離開，這是團子現在所幻想的一切，簡單，直白，且渺小到可悲。終於，在太陽剩下最後一絲殘存的餘光時，從遠處緩緩走過來一個人，書生模樣，手中拿著一個牌子，團子高興的站了起來，他會回來，團子知道，他會回來，左知道，他會回來，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