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珠總是擔心梳雲會奪走大王對我的寵愛，因為自從梳雲懷孕後，大王便不再如以前那般，頻繁地往采薇宮跑了。
    而來來往往的那些宮人們，也開始咬耳朵，私下裏傳播著，梨香夫人榮寵殆盡，毓華夫人得道高升的流言。
    我不止一次聽到，都恍若未聞。反倒是心思細致的綠珠，她從姐姐玉美人的身上，過早地看清了這個皇宮裏暗藏的潛規則，眉眼裏，滿是深深的憂慮。
    女人心海底針，夜深人靜，枕畔無人時，我亦會暗自思忖，一個君王的愛，到底可以值幾分。
    白日裏一個人呆著實在無聊，也會邀容美人幾人來采薇宮聚聚。
    林美人還是一如從前那般高傲，一身烈焰如火的蘇繡長裙，高高的雲髻，鮮紅的唇。“其實，我真是替夫人您感到不值，這毓華夫人如今身懷龍嗣，身份地位自然是無人能及，可是夫人您是她妹子，怎麼也不見她‘照顧’您。也對，我記得夫人您曾經落難時，毓華夫人可是一點都不著急的。”
    在宮裏待的時間久了，對這些挑刺的話，我也都習慣。於是一笑了之，“林美人倒是個爽快人。”
    林美人一默，見我臉色不好，就沒有繼續往下說。
    容美人一直裝的乖巧，未多說一句話。我見她身邊換了一個宮女，緩緩開口，“換了新人，可否習慣。也怪本宮當時一時氣糊塗了，竟然做出那等過分的事情。”
    容美人低頭，清淺一笑，“那不懂事的奴才，竟劃破夫人的臉，其罪簡直當誅。是夫人心慈，所以才隻打發了她去宮外。”說著，她微微抬起臉，似乎要看我臉上的疤痕。
    我順著她的意，把右臉轉過去，“其實不過是一道輕輕的抓傷罷了，用了太醫特地調製的藥膏，幾天的功夫，就全消了，所以姐姐不必介懷。”
    容美人臉色一訕，道，“夫人國色天香，也難怪大王會如此眷顧了。”
    我揶揄地笑，“姐姐謬讚了，說到國色天香，試問這後宮之中，哪個不是國色天香的美人，不過美人終究會遲暮，就像這花兒終會有凋零一樣，都是不會長久的。”
    我的話語中帶著些微的冷意，李美人安慰道，“夫人莫心寒，大王還是很寵愛您的。”
    她說的是體己話，可是我卻沒有半點暖意。那種發自骨子裏的自卑感，突地破繭而出，深深纏繞著我，仿佛要令我窒息而死。
    用過晚膳，我想泡花瓣浴。綠珠攜帶著眾人往浴池裏倒上熱氣騰騰的熱水，又撒上事先曬好的花瓣。
    我一向不喜歡有人服侍著洗澡，綠珠弄好一切，就帶著眾人離去。臨行前，放下淡堇色的珠簾。
    我慢慢褪下衣物，赤腳踩在浴池的台階上，緩緩步入溫熱的湯池裏。原本幹癟的花瓣，飲盡了甘露，慢慢伸展，漸漸的，猶如重新注入生命力似的，綻出飽滿的花朵。
    浴池的旁邊擱置著一人多高的菱花鏡，我遊到鏡子前。
    鏡子中的那個是我嗎？膚凝如脂，唇紅齒白，我的嘴唇不再是兔唇，這一切來的太過美好，讓我防不勝防。
    可是，我雙眼迷離，視線慢慢從臉上移到了肚子上，有得必有失……我雙手懷抱住自己的肚子，孩子，終究是失去了……
    水的溫度正在漸漸散去，我裹了一條白色的薄巾走上岸。
    坐到梳妝鏡前，湊近，不由蹙眉。那天的傷痕還在，雖然我每日堅持用藥膏塗抹，可是卻不能完全治本。白日裏，也隻能靠我的‘化妝技術’，使勁地遮掩住。
    一件件，一樁樁的事情，惹得我心煩。
    我啪的一聲把梳子拍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