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陽先生的身旁掠過一陣衣衫之風，梅紅色的身影一掠而過，轉瞬消失在雪陽的視線中，朝著腳步聲而來的方向前去。
    小棠不知，身後是先生靠著雙手勉力撐起身子的情景。
    “師父，師父……”小棠清清涼涼的呼喚穿梭在寒風中。
    她看到師父了，懷裏抱著一人朝著木屋的方向奔來。
    小棠放緩了腳步，從師父所抱之人的身形來判斷，十之八九是位女子。
    “哼，竟然是個女的！”小棠悶哼一聲，心中的急切頓時減退了幾分。
    隨著師父愈行愈近的身影，小棠將師父懷中之人看得更加清晰。的確是位女子，這女子衣衫淩亂，望去一副虛弱的模樣。她的臉上，還帶著凝結的血跡！
    這樣的情形，倒是又勾起小棠心底來不及熄滅的同情心。
    “師父，小棠來了！”邊說邊加快了腳下的步子，輕點雪地，飛身而去。
    “小棠，快救人。”方逸的聲音帶著焦急。
    小棠接觸到師父的目光，心中忽明，手幫忙托起一部分重量，腳步更快，與師父一道，轉眼穿梭過幾片鬆群，回到了木屋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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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陽。”方逸在雪陽先生身旁稍作停留，小棠見先生仍是端坐在椅上，手卻已重新握起了羊毫，又是一副將要書寫的模樣。
    方逸朝雪陽先生望去的目光，帶著些許征詢。他深知雪陽素來不喜外人打擾，可懷中這位女子，著實需要救助。
    雪陽的目光，隻是浮浮地瞥了一眼方逸懷中的女子，視線旋即收了回去。
    “方逸，救人要緊。”留下一句不著情緒的話。
    雪陽先生的身旁再次刮起一陣身體掠過的寒風。他再次擱下手中的筆，手掌覆蓋在膝蓋上。自入冬以來，膝蓋以下的腿，僵硬的次數及持續的時間日漸增加。此刻他的腿，還未完全自冰凍般的僵硬中恢複過來。
    雪陽抬起手，再是陡然一落，狐裘上積著的雪不禁掉落了幾分。落到了腳邊，癱軟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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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裏的這位不速之客，全身已是僵硬不堪。衣衫蓋不住的地方，多處嚴重擦傷。傷口處未幹的血摻著雪水，又開始往外溢出。她氣息微弱，躺在床上昏睡得極為安穩。
    “師父，你是在哪裏發現她的？她這是怎麼了？她是受了什麼傷嗎？”小棠手中端著的滿滿一盆熱水已混濁成了一灘血水，她望著床鋪上這位女子，似乎與自己年紀相仿，心中油然而生疼惜之意。
    “師父，她看起來好可憐的樣子，希望沒有受很嚴重的內傷才好。”小棠緊緊端著手中的盆子，嗓音因為焦急顯得更為洪亮，再次刺激著方逸開始不耐煩的聽覺。
    “師父師父，你一定要救她！”小棠忍不住往前跨了半步，眼看離方逸越來越近。
    “夠了，哪來這麼多廢話！我救人的時候，還輪不到你插嘴！”
    方逸沉沉的憤怒，將小棠所有的疑惑反擊回腹中。方逸本是俊秀的臉龐，生生被這個多嘴的徒弟氣得鐵青。
    方逸因為憤怒氣息有些不穩，手指間的銀針隨著混亂的氣息晃動了幾下。方逸低頭一看，那女子卻依舊睡得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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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此刻的陸謹詞，正沉浸在沉沉的睡夢中。如往常的許多夢一樣，陸謹詞夢到了雲桓。
    這樣的夢境，謹詞也數不清自己夢到過幾回了。
    夢境中的月色柔美無比，玉盤般的明月中，似有仙子在月宮前翩翩起舞。
    夢中的他們依偎著坐在秋千上，微微蕩著，月光下兩人的身影緊密相連。謹詞枕在雲桓肩上，雲桓溫柔地摟著謹詞。
    月下的兩人，相愛如初。
    “小詞。”雲桓喜歡這樣叫謹詞，聲音柔得如泄下的月色。
    陸謹詞抬起頭來，月光籠罩下的雲桓，愈發得清俊。
    “雲桓”，謹詞柔聲回應。
    沐雲桓呼出的清爽氣息隨風浮動，清朗的聲音漂浮在謹詞耳邊。
    “這樣的景致，讓我想起我國古代第一首情詩。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月出》一詩，再次盤旋在謹詞耳邊。熟悉的聲調，熟悉的感覺，湧起在謹詞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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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境之外，卻是方逸挑起銀針，簌簌幾下，針尖迅速沒入謹詞的發絲中。
    方逸施加在銀針上的力道逐漸加重，作用在陸謹詞的穴道間。
    夢中的謹詞，意識遭到了莫名力道的牽絆，遊離的模糊意識在緩緩收回。
    躺在床鋪上的陸謹詞終於有了反應，身子不禁顫栗，因為寒冷，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還有發絲間銀針愈來愈強烈的力道。
    “師父，這樣行嗎？她究竟是怎麼了？”小棠再次忍不住發問，她實在不願目睹如此令人心焦的場景。
    可是方逸，依舊一副鐵青的臉色，不聲不響，顧自忙著自己手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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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謹詞眼中雲桓的影像漸漸變得模糊，眼前出現水汽般的迷霧朦朧了謹詞的視線。她使勁眨了眨眼，視線好不容易變得清晰了，可是眼前的雲桓卻仿佛變成了另一個模樣，可是那眉眼，仔細看去，還是屬於雲桓的。
    可是陸謹詞分明看到，雲桓原本幹淨利落的短發變成了長長的黑發，他的眼神，抽離開去。
    謹詞伸手，攥住了雲桓身上的衣服，才發現雲桓原本穿的藍色針織衫變成了複古的長衫。
    謹詞搖晃著雲桓的身子，呼喚著雲桓的名字，可是夢中的陸謹詞，嘴唇翕張，怎麼也發不出任何聲響。眼前的雲桓像是不再認得謹詞，睜大了清澈的雙眼，疑惑地望著與她並坐的陸謹詞。
    男女授受不親。
    沐雲桓卻是陡然掙脫謹詞，旋即挪開了身子。
    雲桓與陸謹詞，仿佛隔著幾個世紀那般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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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估計是遭了夢魘，暫時還清醒不過來。”
    小棠自然沒有從師父口中得到想要的回答，卻有一個人填補了小棠的好奇心。小棠的身後傳來雪陽先生悠悠的回複，屋門迅即地被掩上，屋內霎時又多了一份力量。
    “先生……”小棠自覺地往雪陽身邊靠去了幾分，還是先生，麵帶和善，與同處屋內的師父形成十分明顯的對比。
    可雪陽先生卻直接將小棠忽略，擦過小棠身邊，緩緩地朝著床邊走去，目光也是盡數鎖在床鋪上的女子身上。
    小棠再一次遭到冷落，愣在雪陽身後，看不清先生此刻的神情。
    “方逸，我來吧。”雪陽先生隻是清淺一句，手極其自然地擰起棉布，身子落坐在床鋪邊上。
    雪陽抿著嘴望著床鋪上躺著的這位女子，修長之手，輕輕擦拭她臉上的擦傷。一寸一寸，一絲一絲，極為細致，也格外細膩。
    “雪陽。”一旁的方逸欲言又止，“她不是遭了夢魘，隻怕是，命不久矣了。”
    “啊——”小棠望著這女子平靜得如同熟睡的臉，驚訝萬分。
    小棠曾經見過垂死的病人，雖然不多，但哪一個都不像這樣。
    方逸似乎還想多說些什麼，可是生生止住了話語。
    過了很久，屋子裏才飄來雪陽先生淡淡的回答。
    “方逸，我似乎認得她。”
    （4月21日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