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祁家路一邊從王凱家的五鬥櫃裏端出醫藥箱一邊尋思：這流氓就是流氓啊，肯定是平常沒少動拳動刀子吧，看這家當備得齊的，棉球，碘伏，紫藥水，紅黴素，繃帶……
    祁家路一邊想著一邊往沙發走過去。王凱往後坐了坐，給祁家路讓出個位置，自己又擺了個最舒服的姿勢，仰著臉等著祁家路伺候著上藥。
    祁家路坐下來，揪了一小撮棉花沾了點紅黴素，往王凱嘴角上抹。
    王凱“嘶”地一聲，捂著嘴罵：“你他媽不會輕點啊！”
    祁家路隻好放輕了力道，小心翼翼地抹著。
    沒兩下王凱又叫起來了，嫌他搓的棉花團太小，指甲掛著他嘴角了。
    祁家路有種把整團棉花塞進他嘴巴裏的衝動。
    終於手勁放輕了，棉花團也大小合適了，王凱終於消停了。祁家路憋著氣，一點一點把藥膏抹在那淤青得都泛了紫的唇角上。
    王凱從下往上盯著祁家路那張近在咫尺的白淨的臉。
    祁家路的皮膚是好得沒話說那種，主要是因為祁媽在牛奶廠上班的緣故，逢年過節廠裏給員工的福利別的沒有，就是一箱子一箱子的牛奶，老祁家喝不完還怕過期，送也送不完，索性就逼著祁家路天天拿牛奶當水喝，有時候成箱的牛奶過期了舍不得扔，幹脆就讓祁家路泡澡用，把祁家路的皮膚養得跟牛奶一樣白嫩細滑，臉上甭說斑點了，就算拿著放大鏡都找不見半個毛孔。
    王凱忍不住說了一句：“你小子皮膚怎麼比女的還好？”
    祁家路白了他一眼，沒接茬。
    王凱鬧了個沒趣，也不吭聲了，繼續享受祁家路一圈一圈輕柔的按壓，還沒等舒服得閉上眼睛呢，祁家路推了他一把：“好了。”
    王凱不大樂意：“這麼快就好了？你給我上好了沒有？”
    祁家路忍不住說：“我看你現在說話這麼利索，估計也沒啥大問題吧。”
    王凱沒憋出詞來，索性揚了揚手：“行了行了就這吧。”
    祁家路追問：“那你算是答應了？”
    王凱沒明白：“答應什麼？”
    祁家路一下子站起來指著王凱：“你……你……剛才說好了我幫你上藥你就答應給我緩的！”
    王凱才反應過來還有這麼一出，就敷衍說道：“這個我可做不了主。”
    祁家路急了：“你不是說我們家欠你的嗎？既然是欠你的錢，那你做不了主誰做得了主啊？”
    王凱估計自己跟這個書呆子也解釋不清楚，就繼續敷衍說：“啊行吧行吧，讓我考慮考慮。”
    祁家路忍不住繞過來站在王凱跟前：“算我拜托你了，你就答應吧，你相信我，真的，要不，你提條件吧，隻要你能讓我們緩，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王凱斜睨了他一眼：“就你這模樣，我提得出什麼條件啊？你當我是黃世仁，還跟你爹楊白勞搶喜兒呢？也是，你要是個黃花大閨女我立馬把你搶過來了，可惜你也不是啊。”
    祁家路被他一通奚落，羞憤難當，眼看著求情不成，索性拎起書包就要走人。
    突然王凱在身後叫住了他：“哎！”
    祁家路憤憤地回頭：“幹嗎？”
    王凱轉過來：“這樣吧，反正老子今天心情還不錯，你過來陪我說會話，說開心了我就考慮考慮給你緩。”
    祁家路一聽這條件沒什麼羞辱人的，不過是個小品裏演的那種陪聊的鍾點工嘛，大不了跟這流氓扯會兒犢子哄哄他，反正自己也沒啥損失。於是祁家路把書包放在沙發上：“聊什麼啊？”
    王凱說：“你坐下呀，不坐下怎麼聊啊。”
    祁家路定了定，終於坐在沙發上。
    王凱看著他一會才說話：“你們家真窮成那樣了？”
    祁家路說嗯。
    王凱就有點不樂意地說：“你上個什麼破學要花好幾萬啊，你看著你爸為你拚死拚活的你不難受啊？還要上？”
    祁家路瞪了他一眼忍不住說：“你懂什麼？！”
    王凱有點來氣：“行行行，你是高材生，我是社會敗類，跟你不是一個層次的人，我不懂，行了吧？”
    祁家路就放低了聲音：“我不是那個意思。”
    王凱看著祁家路低垂的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咽了口唾沫。
    牆上的時鍾滴答滴答的。
    倆人大眼瞪小眼安安靜靜坐了好一會，祁家路才忍不住說：“我們家欠的，到底是錢莊的還是你的啊？”
    王凱一聽他問起來了，幹脆耐了性子給他解釋，包括那天被老祁用刀子逼著逃跑之後自己被錢莊老板罵到臭頭的事情，全說了，末了還忿忿地說：“你以為我多願意當逼債的是吧，你們家要是還不上錢我就得替你們掏腰包你們懂不懂啊！”
    祁家路聽明白了，就“哦”了一聲，抓起書包站起來說：“那我還跟你廢半天話，我直接找你們錢莊老板去。”
    王凱急了，站起來拉住他：“你有病吧你？你找他幹嗎？我們老板是你能找的嗎？”
    祁家路說我要去求他給我們緩債啊。
    王凱一把把祁家路推沙發上：“你讀書讀傻了吧你！就你那沒二兩肉的模樣還敢跑去跟我們老板叫板？你小子嫌命太長了是吧？”
    祁家路掙紮著坐起來拉起書包就往門口跑。
    王凱眼疾手快跑過去把他堵在門口：“你傻了？你還真去啊？！”
    祁家路沒好氣說：“我要回家！”
    王凱這才放下心來，說：“你不許去找我們老板，聽見沒？”
    祁家路扭臉對上他的眼睛：“為什麼？”
    王凱跟他的眼睛一對上，心裏就亂得慌：“不為什麼。”
    “既然你說不出來為什麼，那我明天就去。”
    “不許去！”王凱的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
    祁家路突然想到什麼，眯起眼睛說：“是不是你怕我到你們老板那告密，說你心慈手軟答應幫我們求情，怕你那心狠手辣的老板整治你啊？”
    王凱目瞪口呆。
    祁家路笑了：“這主意真不錯，到時候還說不準是誰求誰幫忙呢。”
    王凱半天才反應過來，氣得吼：“好啊能耐了啊你！信不信我明天帶著人上你們家門口堵你去啊！”
    “隨你便！”祁家路反手砸上了大門，砸得王凱家玻璃都顫巍巍地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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