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陌上少年足風流 第三十五章 莫知我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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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嗚嗚然,如泣如訴,在無聲的哀傷裏蕩漾開去,在這偏僻的軒閣裏蔓延開來。
“公主,凡事看開些,您瞧那些烏雲終究是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離合,亦複如斯。您又何必煩惱?”話雖如此,拈香自己卻也忍不住流下淚來。
悠若慘然一笑,沒有回答,隻是不停地撥著弦,琴聲荒寒落寞,晚風輕拂,青山隱隱,烏雲陰霾,雨絲不絕,卻更顯蒼涼。
須臾,“錚”地一聲清脆,弦斷有誰聽?任指尖的血順著手掌流淌下來,淚也同時潸然而下,悠若自語道:“先生以前給我講過一個故事,裏麵的人物很是生動,即便是女子也是巾幗。拈香,有時候,我想我應該怨尤,何以不賦我以如花美貌絕代才華嗬,如果我有龍姑娘的相貌,或者郭夫人的才智,我的生命,該不會如此寂寥落寞罷?先生也一定會看得見我……現在又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話還沒說完,已是泣不成聲了,拈香上前讓悠若靠在她身上,安慰道:“公主還有拈香,還有你的娘親和弟弟呐,何公子雖然不是公主的良人,但是她還是會關心公主,而拈香一定會一直陪在公主身邊的。公主莫要傷心了。”
窗外,路旁一朵淡黃色的小花,在晚風中,在細雨裏輕輕搖曳著,搖曳著……相依相偎的兩個女子哭的太傷心以至於誰都沒有注意到房門外駐足而立之人。隻留片刻,便翩然遠去,隻留下一襲白色的背影隱入了雨簾之中,潮濕的空氣裏還飄著淡淡悠遠的藥香……
何夕去而複返,沒想到的是聽到這樣一番話,這讓她又複苦惱,以後該如何坦然地麵對悠若?本以為悠若隻是一時戲言,沒想到剪不斷理還亂……錯誤已經鑄成……而她隻有逃避,也隻能逃避,卻也無奈……
悠若想要隱藏她的悲傷,然她也隻有配合,裝作不知,她尊重悠若,雖然不能回應。
……
何夕沒有即刻就回王府,而是從清音寺出來後讓車夫先在某處等候,獨自漫步在鄢城的街頭。白衣,明眸,沒有傘,一個人。
天依舊下著雨,沒有準備放晴的征兆。
街道上的人們個個行色匆匆,或喜或悲,或無喜無悲,每個人的心中也許有著不同的牽掛,但回家的腳步卻是那樣的默契。
惟有她,隻貪慕雨中無人時這難得的清靜,獨自望著那深灰色的天空,任由思緒隨著哀怨的步子一起回蕩。今日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悲傷,說不清到底是為了什麼……歸咎起來,是無奈的現實讓她無從逃避?還是在虛幻的網絡中迷失了自己?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夢係魂牽的卻盡是些虛無縹渺的鏡花水月。暮色越來越濃,淅淅瀝瀝的雨不知何時已悄然垂落,這塵世在煙雨中變得更加蒙矓。遠遠近近的燈火次第亮了起來,他們是在給遊子照亮回家的路嗎?可她的家是在這繁華喧囂的帝都?還是在遠隔千山萬水的現代?她不知道,更找尋不到。
“小夕,看來我們可真是有緣呐,這樣的時辰都能碰上。”溫和的嗓音響起在耳邊,伴著從容的步子走近。抬頭,已有一把傘為她擋住了那風、那雨……
回首,待看來人,原來是他!還是月白長袍,照樣溫潤如玉。
“原來是睿軒。”何夕不禁有些詫異,“你怎麼會在這裏?”
歐陽睿軒笑道:“嗬嗬,似乎小夕每次與我碰麵都會如此問呐?先別說我了,我倒是好奇小夕這模樣才究竟是為何呀?”說著上下打量了一下何夕的狼狽,眼底是濃濃的興味。
那日皇宮的宴會之上也說不上兩句話,匆匆一別,不想今日在此遇見。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心情之下的遇見,何夕心裏還是有些竊喜的。
她也笑了,清澈的眼底是掩不住的笑意:“學習那些個作古之人,雨中漫步,是不是很詩意?”
歐陽睿軒輕笑揶揄道:“詩意?”於是再上下地打量何夕被雨水沾濕的衣衫,道,“為兄沒看出來。倒是看到落湯雞一名。”
不理會歐陽睿軒的揶揄,她徑直走上了前,離開了那把為她遮雨的油紙傘,在微雨裏,張開了雙臂,擁抱著這樣的雨絲,任雨打在自己的身上,臉上,手上,就像一位虔誠的教徒膜拜著最神聖的事物……
忽的,她轉過身來對歐陽睿軒道:“以前,有一個人也對我說過同樣的話,還真是懷念呢。那個時候我沒有回答他,現在我卻可以告訴你。雨中的詩意不是看雨打在身上的狼狽,而是因為即使在雨中哭泣也看不到淚水,就像魚和水的關係。”莫知我哀……
說完,揚起嘴角,笑容溫暖如春地驅散了這雨中的微微寒意,可以暖到人的心裏。
隻是這笑容看在歐陽睿軒的眼裏,卻有著說不出的撲鼻而來的晦澀,自己究竟怎麼了?他沒有答案,隻有愣愣地看著這耀眼的溫柔微笑,任她在雨中朦朧地看著自己,好不真實……
歐陽睿軒從她的笑容裏回過神來,有些懊惱自己的失神失態,尷尬地輕咳一聲,化解這奇怪的氣氛,他對何夕道:“小夕莫要在雨裏待久了,會受寒的,要不為兄帶你去避避雨?”
還沒等何夕答應,歐陽睿軒就拉著她躲進了最近的一家酒樓的雅間裏。
雅間裏早已布好了精致的小菜,也備了一壺酒,杯兩隻。似乎早料到會有人來似的,而且是兩個人。
何夕也沒有多問,徑直坐了下來,斟了酒,自顧自飲。她其實很少喝酒,幾乎是滴酒不沾,隻不過今天有些特殊,她心底有些壓抑,竟有大醉一場的衝動。
酒入愁腸,卻化不了相思之淚,她能相思之人不在身邊,亦無從相思。舉杯消愁,愁亦更愁,不如一醉,不如一醉……
繼而,一杯接著一杯,歐陽睿軒似乎也看出了何夕的心裏有著不暢快,所以也就沒有阻止。隻是擔憂地看著她,一時之間,兩人相對無言。
雅間裏,很靜,隻有斟酒,飲酒的聲音,氣氛壓抑地連小二來添燈油時也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如果何夕可以仔細一點的話,就會發現她喝的酒與那桃夭詩會之上的桃花釀無二,隻是現在的她隻想一醉方休。
所以,她也沒有看見,一旁歐陽睿軒擔憂的眼底的那一抹光亮,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