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個男子冷哼一聲，忽地一把抓住我，將我扛在肩頭大步離去。
    烏黑的長發垂落下來，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的阿媽、我的家，就這麼突然地從眼前消失了，也從這個世上永遠地消失了……
    我的眼淚成串、成串地掉落下來，灑在冬日枯黃的草叢間，瞬間沒了蹤影。我不停地哭泣著、掙紮著，卻再也改變不了這可悲的命運。
    當一陣撲鼻的血腥味熏得我幾乎要嘔吐的時候，我被重新摜倒在地上。觸目所及的是人間地獄，數不清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臥在地上，傷口的血噴灑得到處一片腥紅。他們身上還穿著節日的禮服，手裏還握著吉祥的哈達，卻再也不能起舞、再也無法高歌。他們是我最最熟悉不過的族人，幾個時辰之前，我還和他們相互問候，說長道短，如今見到的卻是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這是噩夢吧？隻是一場噩夢吧？
    我不能置信地搖著頭，心痛欲絕，卻再流不出一滴淚來。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我猛地掙紮著站起身來，死死地盯著高個男子，“為什麼要殺我阿媽？為什麼要殺我的族人？你這個魔鬼！”
    高個男子並不理會我，卻恭敬地轉身行禮：“大王，您要的女人我已經找到了。”
    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嗯，把她帶回去！寨子裏的活人都收拾幹淨了麼？”
    “回稟大王，除了這個女人，再沒有活著的了。”
    我聽了這話，直恨得渾身發顫，竟然將我們滅族了麼？到底是怎樣的深仇大恨，竟除我之外，一個活口不留？他們讓我活著的目的又是什麼？
    我憤怒得兩眼噴火，如果眼神也可以殺人的話，這個被稱之為大王的男人，已經死上千百回了。我恨恨地望著他——這是個長相十分俊美的男人，年紀大概在三十歲左右，麵形瘦削、棱角分明，一雙鳳眼微微上挑，不怒自威。他長著一頭銀白色的卷發，自然地垂落肩頭。神情冰冷，帶著幾分戾氣。
    “是你麼？是你下令殺了我的族人？”我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猛地向他撞了過去。
    他淡然不動，眼波微挑間，我已讓高個男子揪住了領子。
    他冷冷地笑道：“是又怎麼樣？”
    “那你最好把我也殺了！免得將來後悔。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會想方設法取你的性命。”我咬牙切齒地說。
    “嗬、嗬……”他擊掌而笑，“你活著比死了更有用處。”
    他上前兩步，將我一把拽進懷中，另一隻手輕輕地撫弄我的臉頰，竟有種說不出來的溫柔，仿佛情人間親昵的互動。然而他說出來的話卻與之完全不同，冰冷、堅硬、帶著強烈的恨意：“我要讓這些成了鬼魂的族人都看著，他們的聖女是怎樣成為我的女奴的！”
    我將頭奮力一扭，躲開他的撫·摸，冷笑著說：“你休想！”
    他用手固定住我的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忽而邪氣地一笑，俯下身子，狠狠地吻上了我的唇。
    我掙紮著、抗拒著，卻敵不過這一身蠻力的大男人。
    天神啊！你長了眼睛麼？你看見了這人間慘劇麼？你怎麼能聽之任之，怎麼不施展你的神威，降伏這個惡魔呢？
    我又氣又急，卻無計可施。急怒攻心之下，隻覺得胸口一陣憋悶，兩眼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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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大的霧啊！眼前白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拉姆措……”“拉姆措……”那是阿媽和阿爸在喚我，聽聲音他們就在眼前，可無論我怎麼找，都見不到他們的蹤影。忽地，一個人頭滾落在我眼前，是阿爸！隨即一個接一個的人頭聚集在我腳邊，有阿媽、阿哥、崗波、卓瑪……
    “不要，不要殺他們！”我聲嘶力竭地哭喊起來，想衝出迷霧，卻怎麼也邁不動步子。
    朦朧中，似乎有人輕拍我的後背，將冰涼的帕子覆上我的額頭。是阿媽麼？隻有阿媽身上才有這麼溫暖的氣息，隻有阿媽才會這麼溫柔地對待我。
    “阿媽、阿媽……”我無意識地叫喊著，迷迷糊糊地向溫暖的來源靠近，直到一雙有力的胳膊將我攬入懷中，才安心地睡去。
    欲醒未醒時，聽見有不同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阿貢瑪，她怎麼樣了？”
    “大王，她的燒已經退了，病情漸趨穩定，沒有大礙了。可是……”
    “那她怎麼還不醒？”
    “唉，這……這有可能是她受到的刺激太大，不願意醒來麵對。”
    “她如果一直不醒會怎樣？”
    “……”
    “會死麼？”
    “這個自然……除非她能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希望，否則挨不過三天。”
    “好、好、好……，這樣建塘東初族就徹底滅絕了，哈哈……哈哈……”
    笑聲中竟帶有說不出的悲涼，真讓人鄙視。可是我懶得睜開眼睛看他一眼，我好累、好累……在我不想當聖女的時候，卻被命運逼迫著當了八年的聖女；在我甘心接受命運的安排，決定斷情絕愛，安安份份地盡到聖女的職責，努力守護族人的時候，我的族人卻全部消失了。
    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我要和阿媽在一起，隻要我一直睡著，就能見到阿媽。她會輕聲地呼喚我、溫柔地照顧我。
    “阿媽……”我喃喃地低喚了一聲。
    四周突然安寂下來。許久、許久，才聽人在我耳邊咬牙切齒地說：“我殺了你的親人、朋友、族人，男女老少一個未留，你不恨我嗎？你不來找我複仇嗎？真是個膽小沒用的女人！”
    我依舊緊閉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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