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笑陪君三萬場，夢淺豈容訴離殤。
    寒冷的流風潛入營帳，我忽然驚醒，直接坐起。
    “太好了，小姐你醒啦，看麵色真是精神不少哩！”聽命興奮地從一旁衝過來，喜笑顏開手舞足蹈。“快來人啊，小姐能坐起來了。”
    於是帳簾掀開，大家一窩蜂湧進來。
    看著他們一張張疲倦至極卻滿載喜悅的臉龐，久久冰冷的心中如被注入一瓢滾燙的水，疼——卻火熱。“讓大家擔心了，朝煙實在過意不去，如今逢此變故便會更加珍惜性命，必不讓你們失望。”
    葉無殤帶著豬豬吊兒郎當地晃過來，笑道：“小朝煙莫擔心，有咱兒子在，你想離我們爺倆而去，門都沒有……”
    “你們什麼時候出發？”大家已經放棄糾正這個無賴的措辭了，流光不耐，直接打斷他。
    “當然越早越好，休息一晚，明日便上路吧。”沐風沉吟一下，開口回答。
    “如此，朝煙借我一晚。”話音一落，流光橫抱起我便要出帳。我越過他的肩膀看到沐風正欲上前製止，葉無殤卻是堪堪攔住了。“……罷了，太多心結未解，她不一定能安心治病，他不一定能靜心打仗，就讓他們去吧。”
    一出營帳，冬風淩冽。刮地我臉龐生疼，流光將我裹在大氅內，緊了緊雙手，仿佛——再也不願鬆開。
    “你……要帶我去哪？”我的聲音在呼呼作響的風中太過微弱，如無根浮萍四下擺動。
    他不答，隻小心翼翼將我放在車內，就像手中所握的並非一個病入膏肓的女子，而是整個天下。
    “去一個沒有人能找到我們的地方。”流光抬起頭，眸子熠熠發亮，再也不是那個心思沉重，君臨天下的帝王。
    “哥，我沒有怪過你，也希望，你能放過自己。”我的頭低垂，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聽到一陣急促的喘息，仿佛絕望溺水的人生前最後一番掙紮。
    良久，他雙手握緊，骨節分明，指尖蒼白。“朝煙，我……隻想同你做最後的道別，你不必如此緊張。”
    我刷地抬頭，看到的是流光溢滿傷痛的眸子。“抱歉……”
    “說抱歉的應該是我……”他無奈地摸摸我幹枯的發。“坐穩了，天和晁光，給人趕車的機會可是不多。”
    ……
    車速不快，感覺他是顧慮到我身體不適的，但這駕車的技術卻真是不敢恭維。
    少頃，到達目的地，馬車緩緩停下。外麵窸窸窣窣地動靜，是他點起了篝火。
    “好了，裹的嚴實些。”流光將我抱下馬車安置在鋪好的軟絨上。
    我舉目四望，這是個小小的山穀，一些花草均在冬日的嚴寒下枯萎頹敗，隻剩幾株老樹毅然矗立。
    流光從車內拿出幾壇酒來。我神情微動地瞅了瞅，忽然伸出手。
    “怎麼？你要喝？”流光怔愣之後笑了笑，眼底琉璃色彩蕩漾開來。
    我倔強地看著他。“有何不可？”
    “你身子不宜飲酒。”
    “我覺餘力尚存，不過量便好。流光，明日一行……恐再無相見之日。”我深吸一口氣就像堅定了什麼決心。“便讓朝煙醉笑陪公三萬場，不訴離殤。”
    “好！不訴離殤。”流光灑脫一笑，遞過一壇陳釀。
    我們就在這樣皎潔的月光下，回憶著以往熟知的點滴，仿佛我不曾因他忍受病痛，他亦不曾因我喪失本心。
    後半夜，我終是昏昏沉沉醉倒在他懷中，嘴角含笑安然入睡。迷蒙中，感覺唇上溫熱，伴有冰涼卻微鹹的液體。我心下微動，卻未醒來。
    就當……那是夢一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