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笠帶夕陽，青山獨遠歸。
    忽然一陣腥甜湧上喉頭，我就那樣跪在溪水前看自己不停地嘔出鮮紅血液，再順著水流飄遠，眼幕一黑，還未來得及平衡，就那樣栽到水裏。
    本就是清冽山泉，又緩又淺。但現已深秋，實質般的寒氣蜂針一樣刺透厚重衣衫狠狠紮在肌膚之上。
    這回，我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終是忘記了自己這破敗的軀體不隻是半身癱瘓，還伴著宿疾。按照沐風的醫囑，好像就隻有三年可活了嗬……
    如今不得不感慨天意弄人，當我山窮水盡之時肆意糟踐身體，不曾想能等到柳暗花明，卻時日無多了——果真自作孽不可活。
    罷了罷了，與其這樣自怨自艾不若把握當下，好好享受這三年。
    平複過喘的呼吸，再飲兩口山泉開始了漫漫的爬行之旅。由於常年跳舞，體力倒不見退減，隻是傷口一直滲出明黃色的液體，縱是我不曉醫理，也知道這是不好的預兆。
    實在餓的不行了，就刨一些樹根抓一些綠葉充饑。即使再無望再勞累，也不斷地對自己說：“柳朝煙，你得活下去，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得來的自由，斷不能這樣放棄……”
    ……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晌午，我看著手腕上的兩條黑痕。已經第二天了，如果再找不到人煙，執拗如我也不得不放棄……
    正待再度啟程，忽然一陣腥臭的味道伴隨和風飄了過來。神色一緊，暗叫糟糕，附近該是有大型猛獸出沒了，我這一身血痕不是明擺著送上門當食物。如今隻盼望能避閃得及。
    正待爬向附近茂盛的草叢，卻聽到一聲呼喝。狂喜瞬間淹沒了暗淡的眼神——有人！隻要有人煙我便能走出去！
    可是轉念一想又踟躕了，如此情形分明是附近獵戶在和猛獸搏鬥，我若貿然衝出去可能同他一樣做了食物。
    可若我不出去，獵戶一死，猛獸發現我之後也難以幸免。思前想後，一咬牙便爬了過去。
    嗬！入眼是一人多高的巨大黑熊，一身著短裝強壯有力的成年男子背對著我正和它做著殊死搏鬥。從我這角度看過去，將黑熊嘴角流涎，滿目血光的凶樣盡收眼底。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熟知我的聽命了解，每當我越著急的時候思維運轉越迅速，幾乎在同一時間便想起了《異誌錄》上的賈生。
    言其偶遇餓熊，嚇極暈厥，醒來之後生氣尚在，四肢俱全，熊遁。待回想，道是孽畜隻吃生食不喜死物爾。
    也不知哪裏來的氣力，嘶啞疾呼：“別硬抗，倒地屏息，相信我！”看他似乎震動了一下，左手一鬆，順勢被熊給扔了出去，撞到樹上後滑落下來。我趕緊閉眼躺下，感覺那頭熊慢慢爬過來，在我身上嗅嗅舔舔的，不是不害怕的，死命閉緊嘴生怕打顫的牙齒泄露痕跡。
    屏住呼吸，片刻，它又晃晃悠悠地走向獵戶，用熊掌拍了拍，踹了踹，嚎叫兩聲後走遠了。
    我撐起身子看向獵戶所在方位，他居然一動不動。這可急壞了我。
    “喂，你死了沒？”寂靜……
    “喂，你不會真死了吧？哼一聲啊？”
    “哼……”我驚愕不已，讓他哼——他還真的隻哼了一聲。
    “算了，不指望你過來了，你等等啊，別斷氣了。”
    我滿頭大汗地向他那邊爬過去，心裏卻擔心不已。如果這個人就這樣死了，那就真的太絕望了。
    待我爬到他身邊一看，便震住了。
    一條如小蛇般的疤痕順著左眼蜿蜒至右嘴角，估計受傷有些年頭了，傷口結痂已經脫落，隻剩白白的與麵色反差極大的皮肉垛疊起來，觸目驚心。
    那黑熊下手頗重，左胸下方稍有凹陷，骨頭是真的斷了，血沫不斷從他厚實的嘴角冒出。這要是擱在常人，早已身亡。
    這獵戶倒也硬氣，楞忍到現在，吭也不吭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