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便為客，惘然悲徒禦。
    握了握手中的令牌，我揚起笑顏：“沐風，我答應你絕不憑借此物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你……一路走好。”
    他清亮濃黑的眼頓時如蒙了塵的珍珠，光華不再，仿佛抽盡了渾身的力氣：“如此——甚好，到了石鎮，我們便別過吧，聽命雖然厲害也不過女流之輩，你們還是要多加小心。”
    我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言，隻是手中越握越緊，就像要將令牌嵌入手掌。
    聽命乖巧地緘默，眼神再度開始在地圖上遊移。
    “過了石鎮，再去古澤，休息一天整理裝容，我們便到達這條路線上最為繁華的城市——柳州了。”她整理了思路後告訴我。
    “你們，可是要去香音？”林沐風問道，他的眼神古怪莫名。
    過了柳州便達香音，能猜到也不足為奇。聽命給了他肯定的答案。
    他哦了一聲便再度沉默。
    馬車並沒有因為內部氣氛的凝滯而有所停留，路麵慢慢平坦，車夫也加快了速度。
    不多時，我們便回到了石鎮。
    仍舊是我和聽命上次選擇的小客棧，落座喝茶。旁邊的小道消息也不停入耳。
    “哎呦喂，你們聽說了沒啊？血閣老主蔣平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勃然動怒，發動所有的外圍成員大肆搜尋著什麼咧？”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一虯須大漢得意的接口“血閣四使之二的閃電和黑蠍接了案子出任務，帶走閣內大批好手，居然一去不複返，連個音信都沒有，這蔣平能不急嗎？”
    “嘿！還真蹊蹺了，四使莫不是獨當一麵的人物，這是什麼案子居然出動了兩人，而且一個都沒有回來，我看是凶多吉少了呦！”
    “還不隻這一件事呢，千羽宮知道吧？他們居然追殺玉塵公子林沐風！奶奶的，老漢我雖然作惡不少，那也曾受過林家恩惠的，這消息一出，所有與其交好之人都義憤填膺，見到異族便趕盡殺絕，就是為了林家出口惡氣。”
    “湖州林家？那可是真正的出世大家，能做到與世無爭，與己無憂的除了墨家便是林家了吧？每到天災人禍他們都出盡族中醫者，遍布四海廣設義診，武林人士誰不佩服，誰不敬仰，我看千羽宮是到頭了喲……”
    “非也非也……白道人士現在儼然以林家馬首是瞻，可素來行事詭異隻求個人喜好的千羽，那可是黑道統領了，現在的鬥爭，早就從林千矛盾，升級到黑白存亡了。加之天王令的蹤跡……大家也都置身棋局之中呢，嗬嗬，有意思，有意思啊……”一白麵書生背負雙手，笑著搖頭出門，人已走遠，聲音卻如在耳際，內力深厚可見一斑。
    我聽著這些消息，心裏五味雜陳，這是江湖的風采了。他們沒有宮中的勾心鬥角，一腔熱血義薄雲天，有作惡的卻仍心念故人之恩惠，有做善事的卻不求絲毫回報之禮，有神神秘秘隱居不爭的，也有無所畏懼隻求不悔的。
    看向林沐風，怎樣的家族才能培養出如此溫潤純良的男子。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惡人，亦沒有清清白白的善人，隻是我們所執著的不同罷了。
    還沒待我吃上一口菜，一股鐵血煞氣衝將而來，皺眉——直覺這樣的氣息與我們這行人脫不了幹係。
    來人也有二十之數，渾身散發出果決堅毅的殺氣。看到我們便訓練有素團團圍住，客棧其他人見勢不對，功力弱的悄悄溜走，功力深厚的遠遠坐著隔岸觀火。
    我壓了壓林沐風的筷子低語：“別輕舉妄動，收好你的扇子，這東西比你的臉還顯眼。”
    他知道我是說黑蠍一眼便認出了他身份的事情，大難臨頭居然還能輕笑出聲。
    我鬱悶地瞪著他，聽命很無奈，隻好先開口：“這誰家的殺手殺人，如此放肆囂張，就不怕官府拿人嗎？”
    來人長笑：“官府？那算什麼東西，下至知縣上到知州，哪個見了我們主子能不行禮的？”
    我終於將那筷子菜吃到了嘴裏，慢慢咽下——有點鹹了。
    看向說話之人：“好大的口氣，你可知我們是誰？”
    他聽後神色卻恭敬起來：“我當然知道您是誰，主子無意為難您，交出那丫頭，我們自會放行。”
    我開心的笑了，笑這幫軍人出身的殺手，真的不能幹如此行當，一根直腸通到底，還什麼都沒做呢，就把身份全給透了。
    目標是聽命，又不想這麼快得罪我……或者說我身後的勢力，來人定是陳思議手下無疑了，怪不得一身戰場的殺伐之氣，行動也嚴謹些。
    我看向林沐風：“你先走吧，這些人是找我的，與你無關。”
    雖然深受重傷，但是諒他們也不敢隨意出手，沒有多餘的人分神，聽命的事情就好解決了。
    ……
    “不可！”
    “不可！”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林沐風說完，也疑惑地看向門口。
    如果我沒有記錯，他應該叫夜鷺，天都驛館的千羽宮人。身後跟著十來好手，明顯不善。我伸出四指不停地在桌麵敲打，獨有的韻律和節奏漸漸平息了那份焦灼和擔憂。
    聽命扭頭看來，她明白每當我著急思考解決策略的時候下意識就會有這個動作，默契地沉默，悄悄做好出擊準備。
    “你們是什麼人！別妨礙我們做事。”那位帶頭的軍士看向夜鷺，不耐煩道。
    “我們要找的是玉塵公子，與你何幹！”夜鷺強硬回答。
    “放肆！你可知我身份？不過一江湖草莽，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深受朝堂森嚴階級製度的影響，那些士兵怎肯容忍地位不及自己的人如此無禮。
    “你……”眼看一個不和他們就要打起來，我也樂見其成，可就在此時兩方人馬中都有幾個頭腦清醒的人，提示先辦正事要緊。
    如意算盤沒打響，我又生一計。
    先看向軍人隊伍和顏悅色道：“我身上有傷，也跑不了多遠，不若待朋友的事情解決後，我隨你們一同回天都給你主子個交代。”
    他麵色不愉：“主子隻要求我們帶回她，希望您不要拖延時間。”
    我臉色頓時一冷，重重哼了聲：“你可別忘了我身份，不給我麵子，或許你也不想給他麵子？”掏出流光給的暖玉，揚起手，潤澤的顏色縈繞著“皇”字，風華無雙。
    “等就等吧，我們這麼多人，你們是跑不了的。”那人一窒隨後不甘道。
    我胸有成竹地笑笑，再看向夜鷺：“你們要找天王令吧？”此話一出，室內頓時一片嘩然。
    有人小聲交談：“早聽說天王令重現江湖，傳言在千羽宮手中，沒想到確有此事。”
    “你還沒明白？原來是在他們手上，現在早被偷去不知道飛哪了？”
    ……
    仿佛沒有聽到大家的議論，喝了口清茶，繼續道：“令牌現在不在玉塵公子手上了。”
    夜鷺一臉的不相信：“那在誰手中？小姐難道知道？”
    “嗬嗬，我既然敢說，就當然知道，天王令，他送給我了。”
    林沐風忽然不顧禮節，抓住我的手：“朝煙，你想做什麼？！”
    這一動作變相承認了我話中事實。是的，我在賭，賭林家在江湖的影響力，賭他們被敬仰的程度和被信任的程度。拍了拍他肩膀表示安撫，順便抽出自己的手。
    “不過很可惜，我被血閣二使追殺，為了保命而交出天王令，現在他們不知道拿著令牌去哪了呢？連蔣閣主不是也沒找到嗎？”既然閃電和黑蠍的屍體沒被發現，就說明有人幫我掃了尾了，或許是龍請，或許……
    反正無論是誰，所有的證據都在慢慢向我這裏傾斜，靠著這些迷霧，就讓千羽和血閣鬥起來吧，無論誰被滅掉對我都有益無害。
    “我們憑什麼相信你？”夜鷺狐疑道。
    “憑什麼？憑你們找不到天王令，憑血閣的追殺任務，憑失蹤的二使，還憑……從來不曾說謊的林家沐風。”指著林沐風，成敗在此一搏了。我算是用盡了林家的好處。
    他就那樣定定地看著我，時光輪回，歲月蹉跎，仿佛千年不改，鐫刻一生。
    良久，我以為他不會回答，聽命準備出手的時候，林沐風開口了，聲音渺遠而飄忽：“是的，令牌，已被血閣所奪。”
    “我們走！”他說完這句話，夜鷺便帶人殺往血閣總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