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 篇三 妖(四)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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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的第三次聚會,是在溫莎家裏。溫莎在市郊有一套二層的別墅。她家是按照歐式風格裝修的,以淡色調為主,溫暖柔和。她很喜歡狗,養了一條貴婦犬。
時值盛夏,溫莎把冷氣開在24度,溫度很舒服。與以往的風格不同,她這天穿著舒適的家居服,走的是人妻路線。
蟲穿著民族風的深藍色長裙,依舊盤著頭發。
北林憂思穿著麻質闊腿褲,緊身灰色上衣。頭發還沒有長長,依舊幹淨利落。
櫻桃還是繼續以往的甜美時尚風,上衣是韓版的粉色雪紡衫,下身是牛仔熱褲。頭發依舊是蓬鬆的大卷,恬淡典雅。
大家坐在陽台的落地窗前閑聊,溫莎已經煮好了咖啡。
“那麼,我來說一下我想到的關於這次聚會的主題吧。”溫莎坐下來,說:“愛自己。”
“古老的主題。”蟲有些失望地說。
“永恒的主題。”北林憂思微笑著說。
“人怎麼可能不愛自己呢?”櫻桃反問。
“愛自己是一個廣義的概念,其中也包括說服自己遠離危險,走向快樂。”溫莎解釋說。
櫻桃淒然垂下眼瞼。
“我們四個人裏,沒有人真正做到了愛自己。”溫莎說:“我在深夜摔碎玻璃杯,是對自己精神的放縱和摧殘;而櫻桃用釣魚線勒緊自己,北林憂思不斷讓自己體會疼痛,蟲的內疚和自責,都是對自己殘酷的表現。任其發展下去,我們都可能走向不歸路。每個人的結局都是由他的性格決定的,而我們現在所經曆的所有事情——包括想要自殺的傾向,也都是因為我們就是我們。”
“所以我們需要自己調節自己,是嗎?”北林憂思問。
溫莎點了點頭,說:“意識到哪些事情是可以做的,哪些事情是不可以做的;控製自己的情緒,調整自己的心情,反對過度放縱,就是愛自己的表現。”
聽到她的話,蟲笑了:“我怎麼覺得像是又回到了小學時代呢,溫莎老師?是我穿越了嗎?”
“我們都穿越了。”櫻桃也笑著說:“我覺得愛自己就是做出對自己有利的選擇。哪些事情是可以做的,哪些事情是不可以做的,根本就沒有什麼標準——隻要自己喜歡就好了。”
北林憂思也點了點頭,說:“我也覺得這並沒有衡量的標準,有的隻是社會的偏見。所以不要盲從,要問自己的內心。我是一個沉溺在自殘的泥沼裏不能自拔的人,但這讓我快樂,我何樂而不為呢?小學的時候,老師會告訴我們什麼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我們都會盲目聽從;但是現在我們都長大了,我們都能明辨是非,也可以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了,所以就沒必要再接受別人對我們生活的指指點點了。”
“自責和內疚是我的救贖方式,讓我的心感到滿足。”蟲也點頭說:“我們都有權決定自己的生活方式,畢竟生活是我們自己的。我們不是傻子,我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怎麼做才是愛自己。”
“但我還是會選擇死亡,因為那是讓我離開疲累變得輕鬆的唯一途徑。”櫻桃說。
溫莎歎了口氣,說:“好吧,但是學會愛自己是我從過去的陰霾中走出來的捷徑。我知道我不該在午夜摔東西,所以強迫自己不那麼做。我告訴自己,現在已經沒有人愛我了,隻能自己多愛自己一點了。我讓自己努力變得堅強,不再一個人哭泣;我裝修自己的房子,讓自己過得更舒適愜意。漸漸的,我才挺了過來。當然我也知道摔碎玻璃杯會讓我的心釋然放鬆,但我最終還是控製住了自己想要這麼做的心情,時間久了,就漸漸恢複過來了。你們難道不想克服自己的心理問題嗎?”
“你的方法並不適合我們所有人。”蟲說,“每個人都有各自不同的問題,也會有各自不同的解決方法。如果隻是一味地克製,那不就成了苦行僧了嗎?”
“況且隻是一味地壓抑隱忍,失控的情緒就會找到別的出口讓你暴走的。”北林憂思說。
“我並不是讓你們壓抑隱忍——”溫莎想要辯解,卻被蟲打斷了。
“每個人對愛自己都有不同的定義,隻要按照自己的方式來愛自己就可以了。”蟲說。
“對於我而言,我並不認同選擇痛苦地活下去就是愛自己的表現。”櫻桃說。
“我甚至不認同你現在的生活就是幸福。”蟲對溫莎說。
“那麼依你看,什麼樣的生活才算幸福,才值得活下去?”溫莎問。
“不強迫自己做一些事情,不強迫自己接受一些觀點,愜意而隨心的生活,就是幸福。”蟲回答說:“現在的你,更像是一個道德典範,高高在上的那一類人。你把自己用世俗的條條框框束縛起來,做什麼都小心翼翼,表麵上過著可以上雜誌的那種生活,以為這樣就幸福了,卻反而活得更累。”
“難道我就應該在午夜摔東西嗎?”溫莎完全不讚同她的看法。
“如果你覺得那樣是不對的,那麼恭喜你,你已經克服了。”蟲說。
“你們是怎麼想的?”似乎是為了尋求支持,溫莎問北林憂思和櫻桃。
北林憂思說:“克服摔東西的習慣,確實值得慶祝。但這隻是表麵,問題的關鍵在於你的心是不是已經恢複了。這是一個治標和治本的問題。‘本’是你的心理陰影,‘標’是你摔東西的習慣。如果隻是克服了摔東西的習慣,而你的心並沒有恢複,那它一定會找到另一個途徑發泄出來的——甚至比摔東西更加可怕。而如果你是因為走出了心理陰影才不去摔東西,那樣我才會真的恭喜你。”頓了一下,她又說:“我知道我有心理問題,我也一直在積極地尋找克服的方法。但我並不覺得,隻要不再自殘就解決了我的心理問題。我想蟲和櫻桃也是這樣想的。”
櫻桃點了點頭,說:“我覺得北林憂思說的很對。另外,我覺得生活不是做給別人看的,不是別人說好就好的。每個人是否幸福,隻有一個評判官,就是他自己。如果你覺得你已經走出了心理陰影,那麼我真的為你感到幸福,並且謝謝你跟我們分享你的經驗。但對於我們各自的問題,我們都有自己的想法。”
聽她說完,溫莎歎息一聲,沒再說話。
“不過我覺得我現在非常幸福,真的。因為我在從事著自己喜歡的工作。”北林憂思說:“這讓我覺得,活著是一件很好的事。我甚至希望能夠活到一百歲,寫到一百歲。”
“如果有死神就好了,我跟他商量一下,把我剩下的壽命給你。”櫻桃開玩笑說。
“其實我也覺得自己挺幸福的——每天悠閑地經營著我的花店,每天生活在鮮花之中。”蟲微笑著說:“雖然平淡,但這種無風無浪的生活,也蠻愜意。”
溫莎笑了:“其實你們也在用你們自己的方式愛著自己。”
“沒有人不愛自己,我們隻是不認同世俗的觀點罷了。”櫻桃說:“對於我而言,想到就要解脫了,現在也蠻幸福的。現在我覺得越接近死亡,我就會變得越智慧,就越能夠想通一些事情。”
“比如呢?”北林憂思好奇地問。
“比如,日夜交替會讓你們想到什麼?”櫻桃問。
“白天工作,夜晚休息。”蟲說。
“這是自然現象,是地球繞太陽運行的必然結果,與人類無關。”溫莎說。
“白天是用來喧鬧的,夜晚是用來沉思的。”北林憂思說。
櫻桃搖了搖頭,說:“我覺得夜晚是一種提示——它與白天是對立的,這就好像生與死一樣。然而夜晚之後還會迎來白天,白天又會過渡到夜晚,白天和夜晚不過是一天的兩種狀態罷了;所以相對的,死也不是一切的終結,生和死不過是人存在的兩種狀態罷了。所以我覺得即使我死了,我也會一直存在,死不過是我存在的一種狀態罷了。”
“好深奧啊。”蟲吐了吐舌頭說。
“這是詭辯。你的論據和結論根本沒有關係。你死了,你就不存在了。”溫莎說。
“不,還存在於我們心裏。”北林憂思說。
“你死了,你的意識就沒有了。就你個人而言,什麼都沒了。”溫莎強調說。
“我相信生和死是每個人存在的兩種狀態。所以現在,我隻是選擇從一種狀態走向另一種狀態。每個人都會這樣,所以你們也不必因我的死而傷心。”櫻桃說。
“但這是一種單向的狀態轉化,你要想好。”蟲說。
櫻桃點了點頭,說:“我已經想好了,我早就想好了。”
片刻沉默,溫莎起身為大家倒了咖啡,隨後她坐下說:“剛剛和你們聊天使我認識到每個人都是截然不同的,每個人對生活對幸福甚至對生死的看法都是截然不同的。”
“那是當然了。”北林憂思笑著說:“不僅如此,每個人選擇的生活方式生活道路也都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才需要相互理解和體諒。”溫莎說。
“又像回到了小學教室裏。”蟲興味索然地說。
溫莎笑了:“如果談話不夠理想,不如先享用一下美食吧?”說著,她起身從旁邊的食品櫃裏取出來很多甜點小食。
“好吃。”櫻桃吃著一塊巧克力說。
“你真有錢,竟然都是進口的。”蟲一邊吃一邊說。
“這不是我買的,是一個朋友從國外回來送給我的。”溫莎說。
“這個特別好吃!”櫻桃指著一盒紅色包裝的糕點說。
“哪一種?我也要嚐嚐。”蟲說。
“這個這個!”櫻桃說著,遞給她一塊糕點。
“我怎麼覺得這才像又回到了小學時代呢?不,是幼兒園時代。”北林憂思在一旁開玩笑說。
“哼——”櫻桃崛起了小嘴。
“我知道了,你也想吃!呐,給你!”蟲說著,遞給北林憂思一塊同樣的糕點。
溫莎看著她們,微微一笑,說:“其實呢,這些都是以前在英國時我最愛吃的零食糖果。”頓了一下,她又低聲說:“是我前夫送的,他想跟我複合。”
“我呸!”蟲氣憤地大喝一聲,奪過櫻桃和北林憂思手中的糖果扔到桌上,說:“別吃了,髒了大家的嘴。”然後對溫莎說:“我該說你什麼好呢,你這不是作賤自己嗎?我跟你說啊,立馬把這些東西扔了!以後那個男人再找你,立刻趕走;再送你東西,立刻扔掉!你真是的,怎麼說呢,氣死我了!”
“不能和他複合,溫莎。”北林憂思也說。
“你跟誰都比跟他好。你還想第二次被他背叛嗎?”櫻桃也說。
“可是我們畢竟在一起那麼多年了,是有感情基礎的,而且又都相互了解……”溫莎還在猶豫。
“你要是跟他複合了,以後就別跟別人說認識我,真丟人!你這麼好的條件,還愁沒人要嗎?天下男人都死絕了嗎?就算隻剩下他一個,也不能跟他。”蟲依舊很氣憤,就像恨鐵不成鋼的父母。
“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我也還在考慮。”溫莎說。
“你如果真的愛自己,就應該說服自己遠離他,去尋找真正的幸福。”北林憂思說。
櫻桃也點頭說:“反正我也快死了,管不了這麼多了。如果你跟他複合了,我就去當你們的第三者。我這個小三可是正義的,為了你最終的幸福,我一定要把他搶過來!”
聽了她的話,溫莎笑了。她握住櫻桃的手,說:“我明白,所以我會好好考慮的,絕對不會做出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聽她這麼說,眾人也隻能歎息一聲,不再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