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九篇中短篇小說 距離太遠 part.4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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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末初春,寒意不減,街上行人匆匆,加快步伐,這天還是很冷……
被父親命令回家過春節,吃團圓飯的閔漣,提出一袋行禮,踏上歸家的路途。
已經快半年沒見到於雲舒,閔漣心中隱隱作痛,到底是沒有勇氣再去麵對他,自己真的很窩囊!
可是,雙腳像是自己有主見,帶著主人,來到了牽掛之人的住處。
閔漣站在樓下,心裏掙紮不停,是進去?還是走人?雖是沒臉見他,可心裏頭著實想念他,想他那清純秀美的臉,想他那恬靜美麗的笑,想他那幹淨好聞的氣息……
可是,見麵以後,說什麼?還沒有說出那誓言的勇氣,就算見麵了,還是會令他傷心落淚,黯然失色,還是算了吧……
本是打算離開此地的他,卻還是神使鬼差般的來到了於雲舒的公寓門前。
閔漣擰著英眉,心裏盤算著,還是想從日常問候開始,接著,就關心一下他的身體狀況,再問問他的近況如何,最後要是能夠留下來吃一頓午飯就更好了!閔漣甜滋滋地想著,隻要不提及那話題,他們倆會是世上最幸福的一對!
定了定神後,用手撫平了頭上被冷風吹亂的發絲,放下手上的包包,鼓起勇氣往門鈴一按之際,卻發現上麵粘著一張白紙,紙上寫道,“房屋出租,價格麵議”,還注明了聯係電話。
閔漣愣住了,難道於雲舒搬家了?可是這裏都住了好幾年,怎麼說搬就搬了?還是,於雲舒不想見到他,所以搬了……
一股莫名的火氣上湧,閔漣抽出手機,撥打了上麵的電話。
“嘟……嘟……”
閔漣焦急地等待著,但是電話遲遲未接聽。
可惡!當他要掛掉再撥打時,手機另一端傳來了聲音,“你好,我是李醫生。”
閔漣吃驚地掛上電話,怎麼會是那家夥的聲音?這麼說來,是李煥把於雲舒的公寓給出租了?可恨的家夥!他憑什麼這樣做!
於是,氣勢洶洶地再撥上電話。
“你好,我是……”
“你這混蛋!竟敢把雲舒的住著的地方給出租!你太可惡了!”李煥的招呼還沒打完,閔漣便破口大罵。
“好了!別吵!”李煥嚴肅地叫道。
“你凶什麼!好好給我講清楚,不然有你好受!”
李煥轉動著手上的鋼筆,沉默了片刻,便說道,“我們還是約出來談談好了……”
下午,閔漣在李煥約好見麵的咖啡廳,焦急難耐地等著李煥。
“久等了!”姍姍來遲的李煥從容地坐到了閔漣對麵。
“你真是貴人事忙啊,遲到了半個小時了!”閔漣惡氣地諷刺著。
李煥並未動怒,點了一杯熱咖啡後,說起了正事,“你回來了多久了?”
閔漣雖是很不想搭理,但畢竟隻有這個人才知道於雲舒的住處,也就忍氣吞聲了,“中午才回來的。”
“哦……”李煥淡淡地應了聲,“你回來幹什麼?”
“過春節!我爸要我回來的。”很不耐煩地回答。
“那你會在這裏停留多久?”
閔漣黑著臉,“我不知道,看情況。拜托!我是來問你雲舒的住處,不是讓你來問東問西的!”
李煥歎了一聲,“你要去看他?”
“當然!”閔漣立即應道。
“那……先買一束百合。”
“什麼?!”
坐著李煥的車子,看著車窗外的景色,心裏隱隱覺得不妥,“你要帶我去哪?雲舒怎麼會住在這麼偏僻的地方?上學不就很麻煩嗎?”
李煥沒有看他,直接回答,“因為他不用上學。”
“為什麼?!”閔漣驚訝地追問,“他成績很不錯,怎麼就輟學了?發生什麼事了?”
“你待會問他吧。”
閔漣悶氣地想著,到底是怎麼了?看著手上的那束百合,甚是疑惑,雲舒原來喜歡百合花,自己怎麼不知道的?雖然百合跟他真的很相配……
大約一個鍾頭的車程,李煥命閔漣下車。
“你這是開玩笑嗎?”閔漣抽搐著嘴角,怒極反笑,“這裏是墓場!老兄!”
注意到了李煥毫無表情的臉,閔漣心中一凜,心髒怦怦直跳,“雲舒是住在附近吧?”
李煥沒有回答,往通往墓地的樓梯走去。
閔漣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髒激烈地跳動著,都跳出喉嚨了,抑製著發抖的身子,跟著李煥往上走去。
墓場上吹著冷風,因為寂靜的緣故,連寒風吹動樹木小草的聲音,都顯得異常的清晰。
肅靜、冷清、陰沉,讓閔漣不知所措,隻曉得呆滯地跟著眼前的人走。
“到了,雲舒就住在這裏……”
閔漣幾乎忘記了呼吸,怔怔地盯著李煥,刻意忽略身旁的那塊冷冰冰的墓碑。
“你……”閔漣直覺眩暈,壓抑著體內極大的情緒波動,“你走錯了地方……走錯了……”
李煥將視線轉到墓碑上那張有著清秀笑臉的照片上,深邃的眼睛,變得更沉、更濃稠,“他在三個月前就死了……安樂死……”
“什麼?!”不可置信地驚叫,瞳孔驟然收縮,僵硬著轉動自己的頭部,視線落到墓碑上的那張照片後,不由得一震,心霎時給揪住了,而且是揪得血跡斑斑,因為很痛……太痛了……
一滴晶瑩得宛如水晶的淚珠落下,沾濕了草叢上,泛著剔透的光。
“他說……”李煥有些哽咽,“病情開始加重……他不想再受折磨……所以,選擇安樂死……”
轉頭看著那個滿臉淚痕,但哭不出聲的青年,心裏頭說不出的苦澀,“他很苦命……身為孤兒,要不停地打工賺錢……才能勉強糊口……跟我和我父親相認以後,他終究可以安心地讀他的大學了,住著我家的公寓……原以為可以過上好日子,卻得了很難治愈的病……”李煥也忍不住滴下了淚水。
“他……”閔漣發出沙啞低沉的疑問,“真的、真的選擇了……安樂死……?”
李煥無力地點了點頭,“我求了他好幾次!希望他能夠去美國接受治療,或許還有轉機……可是……他就是不從……說什麼這是浪費時間和金錢……”
聞言,閔漣那不算遙遠的記憶猛地浮出了腦海。
他記起來了……那個時候……
那個美麗的人兒,帶著絕望的意味,告訴他,“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錯過了,那我們就永遠的結束了……”
錯過了……就永遠結束了……果然是如此……
閔漣緩緩地跪下,手撫上了毫無溫度的墓碑,像是在撫摸情人的臉,不住地抽噎著,“是我、我的錯!全都是、是我的錯!是我膽小!花心!殘忍!讓你受了那麼多的委屈……就連你得了這麼重的病……我依然一無所知!我太混賬了!”
喊完,竟要往石碑上撞,在旁的李煥急急忙忙地將他拉開,“你這是幹什麼?!這墓地可是雲舒辛苦賺錢買來的!你不要弄髒了他現在的家!”
閔漣抬起淚水盈眶的臉,絕望的神色之餘,還帶著疑問。
李煥遞上了紙巾,見他沒接,便往他的臉上擦,“我沒騙你,真的是他買的……而且是他親自挑選的……”
李煥從懷裏掏出了一個信封,遞給他,“這是他寫給你的信……他說過,如果你回來找他了,就要我轉交給你……”
閔漣抖著手,接過信封,手忙腳亂地終於打開了。
一張雪白的紙上,寫滿了工整漂亮的字。
閔漣吸了吸鼻子,認真而無比珍惜地細看。
“我恨你!我恨你的懦弱!恨你的無知!恨你的自私!你果然是一個很殘忍的人!”
信的開頭劈頭就一連串大罵,雙手抖了抖,閔漣失去了往下看的勇氣,可是,這是於雲舒最後對他說的話,他必須看下去……
“可是,我偏偏愛上了你這個混賬!至於原因,我還是沒弄清楚,就在渾噩和無知中陷了下去……我多麼希望你像斯巴達那樣,能夠勇敢無畏地正視我們的愛情。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要是你能堅強點,我們會是最幸福美滿的一對!可這些,終究隻是我的幻想……”
“曾經無數次,在大街上看到你和你的前女友們,肆無忌憚地摟著走,那時候,我看癡了!你從來都不敢光明正大地牽著我的手,更不用提什麼摟摟抱抱的。對於我,那是奢望,那是妄想……”
“我同樣恨著自己,為什麼會是一個男性,如果我們不是同性的話,我們的愛情會成為童話。可現實無童話,公主與王子的結局隻能是癡想,我們的距離太遠了!永遠也不可能會有一個屬於彼此的家……”
“所以,我打算自己為自己建立一個家。我去了餐廳當侍應,做了幾個月,再加上原來的積蓄,我終於能為自己買下一個家了……雖然隻有我一個住著,雖然是荒涼了些,但是,這是屬於我的家……”
“我默默祈禱過,希望你不要因為那次給不了我承諾,而感到後悔,因為我已經沒有時間給你幸福了……真心祝福你能有一份正常而美麗的戀情!”
“願來生,我們都能夠勇敢些,堅強到即使為同性,也能執手偕老的地步。”
傷痛感又一次洶湧而至,鋪天蓋地的悲傷,使閔漣再也承受不住般的軟下了身子,太痛了……以至現在隻覺麻木……
距離太遠了!而這距離是他親手構築的,令彼此二人,在漫天的迷霧中,到達不了對方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