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周末的家裏。我和薇兒都將自己關在各自的房間裏。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們都是一樣的反應，想要遠離人群，想要躲在一個安靜的角落裏，不被打擾的，咀嚼自己的心情。
    Me&City交稿的截至日期就要到了，這個周末是無論如何也要把文章寫出來。雖然在這樣的時候是實在沒什麼心情去寫下一些文字，可是因為可欣曾經的相信和認可，我想要努力的把文章寫好。至少，這是我目前能夠為她而做的唯一一件事。
    隻是想來想去腦袋裏還是一片空白。幹脆站起身來，開始收拾房間。隔壁薇兒的房間裏，傳來了久違了的吉他聲。斷斷續續的，聽不出在彈奏著哪首歌的旋律，又或是她在寫著自己的歌。
    攤在桌上的雜誌信件，書架上被抽出又被放回後雜亂無章的一堆書，CD以及DVD，在好一段時間沒有整理打掃後已經覆上了薄薄的一層灰。那麼先從書架開始吧。將CD和DVD放一邊，書放一邊，然後再各自歸類。正當我把兩本小說從一堆專業書中間拿出來的時候，書的中間夾著的一張DVD，在書被抽出的瞬間，掉落在了地上。我將DVD拾起，看了看它的封麵。
    “蜂蜜與四葉草”。
    這是一個我無比喜歡的故事啊。我甚至認為，凡是與青春有關的一切因素—夢想與現實，愛情與友情，幸福與找尋，所有你能想到的有關青春的主題，都再也找不到一個比“蜂蜜與四葉草”表達的更好的故事了。因為如此的喜歡，所以這個故事，從動漫版，到電影版，到日劇版，再到台劇版，我通通地都看過。還曾經在每看過一遍後，就跑到bbs影視版上熱情洋溢的寫上一篇長長的感想向人強烈推薦著。我還記得，我曾經這麼寫道，
    “一首歌，一部電影或電視劇是否投人所好，與聽歌或看片的人當下的心情是密不可分的。也許等過了十年我變成了一個大媽的時候，就真得欣賞不了這個有關青春的故事了吧。所以，不管是在日本還是在台灣，這部片子的電視劇版都有著極低的收視率。終究，這樣的題材，針對的隻是小眾人群而已。也正因如此，很感謝，在青春還沒徹底離開之前，能看到這樣的一個寫滿了歡笑憂愁熱情夢想友情愛情的感人故事。”“或許，沒來由的喜歡著這個故事，也隻是因為想要在裏麵捕捉著自己逝去的和正在逝去的青春的影子，以及對那些和朋友們一些尋找著幸運四葉草日子的懷念。”
    我有些驚訝於自己為何從來沒有在Me&City的影視版寫過這部作品。或許是在bbs上po文的時候就已經把寫作的激情給揮灑光了，也或許是我終究不知道如何在一本都市雜誌上去寫一些有關青春題材的文字。一把年紀了還寫什麼青春啊，矯揉造作，是我可以預見的評論。
    青春，在“蜂蜜與四葉草”中被微妙的注解為青澀的春天。
    可是，不論是正處於那個青澀的春天，還是自認為已經步入了繁茂的盛夏，總有這樣一些掙紮和迷惑，如影隨形地跟著你，不論是在那個階段。
    半年前，我一個正準備研究生畢業的學妹對我說，她在畢業前夕一段無所事事的日子裏看了這部電視劇，被這部劇脫線風格中的淡淡憂傷所感傷的一塌糊塗。被畢業前各類活動所掩蓋的煩悶心情在瞬間被撕裂了一個口，一種無法抑製的茫然感從這道裂縫中湧了出來，慢慢地將她淹沒。她說，她覺得自己就像劇中的竹本，平凡的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知道，即便是想努力也不知道該從何做起。後來，她也像竹本一樣的，開始了找尋自我之旅，踏上了城市裏一輛路線為環線的公車，一坐，就坐了一整天。我不知道她在圍繞著這座城市兜兜轉轉了那麼多圈之後，心中的那些疑惑有沒有想通，在後來的日子裏有沒有變得更快樂一些。很久沒有聯絡了，隻是在不小心又看到這張DVD的時候，想起了這麼段故事，也想到了我曾有過的和現在依然存在著的這些心情。
    有些懷念起這個故事來。將DVD放入電腦光驅，坐下來，重溫起了這部片子。
    這是個以竹本的角度來敘述的，時間跨度為從竹本步入大學起一直到他大學畢業的一段故事。森田，真山還有山田都是竹本大學裏的前輩兼好友。森田，應該說是故事中風格最為脫線的人物了。他是個才華橫溢的雕刻係學生，就連他的老師都承認，森田是他這輩子見到過最有才氣的學生。隻是，森田同時也是讓教授們最為頭痛的學生，因為他的大學念了7年還無法畢業，不是曠課太多次就是沒趕上交畢業作品。看似對什麼都無所謂的森田，其實心思比誰都細膩敏銳。他會在山田的臉上察覺到其他人注意不到的難過情緒，而偷偷的給她安慰；他在外麵接兼職賺大把的鈔票，可回到宿舍裏卻還要壓榨竹本和真山的零用錢，讓每一個人都很氣憤可是大家卻還是很喜歡他這個朋友；他看似瘋癲的脫線性格其實隻是為了掩蓋他內心深深的寂寞，他其實比誰都更希望朋友們的陪伴正如他的朋友們也需要他一般。真山和山田沒有森田這般耀眼的才華，卻都是在各自的領域裏非常努力的優秀人才，沒有光芒四射的獎項，卻擁有著許多受到許多專業人士肯定的作品以及對於他們所在領域的熱愛。
    阿久，是竹本他們後來認識的學妹。這是一個極富繪畫天賦的女生。她有著一顆孩子般單純的心，用著這樣一顆透明的心去看待這個世界，並將看到的世界毫不掩飾的畫下來。她的畫總是擁有著一種感人的力量，讓人看了之後忍不住的猜想，從她的眼裏看到的世界究竟是一副怎樣的麵貌。學校裏的老師們都很賞識她的畫，不停的勸說著她去參加各種不同的比賽，勸她去出國深造，說她的風格太抽象，應該怎樣怎樣的畫才能被大家認可。然而對於阿久來說，她其實隻想要單純的畫畫而已。為什麼一定要畫她不喜歡的風格，為什麼一定要去參加什麼比賽拿什麼獎，為什麼又一定要出國深造，這些都困擾著她。她對於未來的想法，不過是念完大學以後，再回到鄉下去，每天快樂而滿足的畫畫，畫出來的畫可以拿到畫廊裏去賣，掙的錢隻要夠養活自己就好了。就隻是這樣一種簡簡單單的生活，卻要被老師們說成是沒有誌向而自私的行為。承受的壓力越來越大，到後來，阿久的畫布漸漸變得空白起來。
    而竹本，沒有森田或阿久那般璀璨的才華，也沒有真山和山田那般的優秀。竹本曾經的夢想，就是靠自己的力量撐起自己和媽媽的家，照顧好媽媽，成為母親的依靠。可是後來母親嫁了人，有了新的依靠，而竹本的夢想就這樣被硬生生的被他的繼父給奪走了。竹本因此想離開家裏，於是在考大學的時候填了一所離家很遠的學校。被剝奪了夢想的竹本，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但想著自己應該是喜歡做手工活的，所以就來到了美術大學。
    竹本是一個很平凡，平凡到甚至有些衰的人。他喜歡阿久，可是阿久卻被森田所吸引；大四畢業的時候找工作，沒有人要他，最後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工作，結果還沒正式上班公司就倒閉了。阿久和森田獲獎無數，山田直升了研究所，而真山也在一所著名的建築設計公司裏就職；看著他身旁的這些朋友都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並朝著所期待的未來而前進著，竹本感覺到自己的微不足道以及不知所措。他打開冰箱，腦袋裏傳來的是一種什麼都沒有的聲音。
    不知道畢業設計該做什麼的竹本，就隻是無意義的將一堆東西疊加在一起，堆砌得很高很高。評審的教授將竹本的作品誤解為“青春之塔”，還激動的稱讚道，“這份粗獷中帶著細膩，沒有計劃性，但是不知何處卻飄來這清心寡欲的味道，讓人不禁想起，那段彷徨許久的日子，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不斷掙紮，不斷追求的那段日子……”。一直困惑著的竹本後來終於明白了自己對於人生迷茫的原因，大學裏的四年時間，對於了解自己實在太短了，即使開始工作了也隻是在不斷徘徊迷茫著；不是因為沒有地圖，而是因為自己的心中缺乏著目的地。這麼想著的時候，竹本便一把將自己堆砌得高聳如雲的“青春之塔”給擊得粉碎。隨後，便騎上那輛陪伴自己多年的自行車，開始了他的找尋自我之旅。
    這個故事之所以會如此深刻的觸動我，是因為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如森田或是阿久那般所謂“天才”的人是少之又少，而像真山或山田那樣的人也僅僅是少部分而已。大多數的人，都是像竹本一樣的，平凡人。平凡到毫不起眼，雖然一直努力著卻始終找不到自己的方向的人。
    從竹本身上找到自己影子的人，又何止我學妹一人。近來，我心中那片看不到光亮的死寂的黑暗，或許就是竹本在打開空空如也的冰箱時，聽到的那種什麼也沒有的聲音。空空洞洞的，等待著被某種意義填滿。
    我們都是竹本的某一個版本，在對生活的不斷困惑中，也期待著有一天，能騎上竹本的腳踏車，找尋到人生地圖上的目的地；即便是沒有找到，至少也希望知道它的方向，好讓自己在茫茫人海中不至於迷路。
    將電視劇看完，已是臨晨時分了。我唏噓著聽著最後一集的尾題曲響起，終於從劇中的情節跌落到現實的人生中。
    然後，在清晨的第一縷陽關透過窗簾的縫隙揮灑進來的時候，我打開空白的文檔，寫下了一篇題為《你要去哪裏》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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