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身掠下高台，長發在空中逆風飛揚，閃爍著千年的淚的光澤，寸寸飛雪，決絕仿佛永不回頭。緋色的宮裝散發著朝霞的餘彩，天嫦因漠然而更顯秀美的臉頰，自眉間蜿蜒出一道赤色的痕跡。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宮人，全都癡了。直到他們很老很老的時候，膝上坐著孫兒，還會感慨地仰起蒼老的臉頰，眯上眼回憶，驚世的那一刻。
    不多時，清雨便淅淅瀝瀝地落了，敲打著精致的回廊，清淡哀婉，帶起盤旋在都城已久的微風，還有鏤空的石風鈴，順著西邊最後一縷夕陽，細細凝望。
    意境自是極美的。
    青黛借著落雨的機會，待在自己的廂房中，繡著宮裝。自從陛下的流彩暗花雲錦宮裝從繡房那裏製好，坊間便興起了一股緋桃之風。不論閨中少女，還是豪府貴婦，甚至是鄉村裏的村姑，也會在新作的衣裳上，精細地繡上一兩支疏落的桃花。娉娉婷婷地走出來，自是帶上了一分畫般的韻致來。
    隻是那與生俱來的氣質，卻是無法借鑒。尋常女子可以從桃花那裏借來嬌媚，天嫦卻是彷如那桃花源中的桃花妖，她的一舉一動，眉梢眼角自有一番旁人學不來的靈動風韻。天嫦的顰蹙喜怒，都牽動著整個天下的心。
    有一針紮在了指上，血珠很快便湧了出來。青黛吃疼地輕呼，手一鬆，銀質的繡花針就落到地上，聲響極細微，卻很是好聽。青黛索性凝神看著手中織了一半的繡品，上麵一朵緋桃花容依依，繽紛在花雨中，枝條柔韌又不失蒼勁，泛著點點的綠意。
    配著水紅色的宮裝，竟有幾分旖旎之感。
    身後有淡淡的桃香飄來，清清冷冷，氣味猶如中宵冷冽的露氣下，那一朵沾濕了的桃花。甜香裏有著微微的苦澀，高貴而雅致的氣息。
    怔了片刻，猛地回頭，竟發現一個緋衣佳人蒙著薄如蟬翼的麵紗，眉眼彎彎地站在自己身後，一雙勾魂奪魄的眸子彎成了月牙形，饒有趣味地盯著自己手中的繡品。心微微地一動，青黛結巴地問：“你，你是誰？”
    緋衣佳人眉眼更彎了，沒有說話，隻是略略地搖頭，越過自己，一雙白皙無暇的纖手，從袖袂中伸出來，拿過那繡著半枝緋桃的羅裙。然後細細地端詳良久，方淡淡地開口，聲音也是微微冷冽的。
    繡的真好，我都不會呢。
    這個女子身上似乎有著不可言說的魔力，看著她眸光疏淡的眼，青黛自然而然地忘卻了她莫名奇妙出現在房中的事情，竟接了一句：“是麼？哪有女子不會織繡的呢？”
    佳人含笑的眼微不可查地一頓，嗓音就帶了幾分喑啞：“也許罷。”她極緩地垂下螓首，淡淡微笑。“你這副緋桃，送與我可好？”
    什麼？青黛一愣，無意識地脫口而出，說出口後又自覺失言，感覺到在這樣的女子麵前，又怎能拒絕她的所有要求？不等她回答，又急急忙忙地道：“好啊，我送你便是。”
    女子有些微愣，還是彎著眉眼接過。一雙美眸四處打量了一下，蹙起眉間：“你怎麼住在這裏？”青黛掩下眼簾，沒有答話。
    你叫什麼？女子見狀問道。
    “青黛。”青黛的聲音，一直極小，女子與生俱來的威壓，令人不覺有著淡淡的壓抑。緋衣女子點點頭，飛身離去。青黛看著她的背影，忽地產生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就像一場夢。
    翌日，掌燈宮女青黛，便被陛下親自提了做七品婕妤。
    相熟的宮女和掌事姑姑都問，青黛隻笑不答。或許這件事，隻不可說，不能想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