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心，為我心，始知情意深……”宛轉清透的聲音如墨色一般緩緩氤氳，廣陵凝著神，細細唱起。天嫦詫異地看了她半晌，垂下眸子，也應起來，微微喑啞的聲線如同清冷的明月，因為吞聲飲泣而顯得有些失真。
    “廣陵，你——”天嫦轉過頭，不去看那雙明亮得如同星子般的眼眸。廣陵淡淡一笑，拉過天嫦冰涼的手，籠在懷中。天嫦顫抖了片刻，便好像極其疲倦地閉上了眼睛。悶聲道：“廣陵你唱得越來越不好聽，別唱這些，聽得心煩。”
    說罷還撇撇嘴，一副不屑的樣子。廣陵偷眼看去，有些失笑。又隻得寵溺地說道：“好好好，我依你便是——”
    天嫦愣愣地直起身子，看著她。
    電光火石間憶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那些可以被稱之為蹉跎的時光。少年絕美的臉上滿是拿你無法的無奈笑意，用指尖輕點她的眉間，輕輕地說：“依你便是，依你便是。”
    如夢似幻，她幻術大成那麼些年，卻鮮少真正施幻。
    對凡人，她是不屑，是不想。
    而對他，是不敢。
    害怕幻境中那個人一眨眼，甚至揮開衣袂的時間，就會很快消失不見。恍然如生是因為他根本沒有存在在她眼前。燈火如豆，明滅忽閃，她無數次用手去挑起微弱的火焰，仍是不明白。
    前世，今生，來世。
    都說人的生命就是燭火，從一個燭台上引火，到另一個燭台，靈魂沒有變，而軀殼變了。
    但靈魂，好像也變了。
    她一直在奇怪為什麼他從不曾在腦海中消失，直到與她交情不錯的冥王冷著一張死人臉，對她冷冰冰地說：“曼珠，那是執念。”
    猛然地心驚。
    千年的執念，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她以為這執念會隨著歲月流轉而漸漸變淡，可雷音寺中無欲無求的神佛，還是一直記掛在心裏。
    “佛祖，有個妖精戀慕我九世千年，弟子願下界曆劫。”
    “去罷。唯有身處此劫，方能解劫。”
    紅塵迷茫三千丈，終是有幸識得卿容丹青。
    王宮裏君王捧著眉間有一顆胭脂痣，漂亮得不像話的嬰兒，有些怔忡。德高望重的老和尚撫須對他說，這孩子生來便帶有三分法相，非至寒之名不足以係其魂魄。
    為避帝王名諱，便著名不煦，字觀音。
    世人莫訝，菩薩的名諱，竟鬼使神差地用在一個孩童身上，盡管他是最尊貴的皇太子殿下。可那隻傻傻的花妖精還是去了。耗盡千年修行，隻為剔除妖骨陪他走這凡塵一遭。
    投胎之後的梵天把一切都忘了。天嫦雖難過，還是守在他身旁，青燈古佛，看著他一點一點愛上氤氳著檀香的佛堂。
    可她還是覺得幸運。從初見便一見傾心，到他把她轉贈給天帝，最後墮到凡間，做了一隻花妖蟄伏地下數千年。
    她從來沒有停止過思念。
    一個劫罷了。
    世間用無數種緣，有的緣深，有的緣淺，緣深者糾纏不休，緣淺者一觸即斷。那根纏繞著無數癡男怨女的紅線，鎖得住情，卻所不住緣。天嫦一直以為梵天從不曾愛過她，他是不可以玷汙的人，就好比是那些天女每天都幻想著天帝，卻從不敢去招惹梵天一樣。
    “我想你了，真的很想。都怪我，我寧願自己死也不願你死去。”
    珠淚漣漣地掉落，沾在廣陵的衣襟上，逐漸變得冰涼。
    “上天，我要這餘壽還有合用啊——”天嫦突然變得歇斯底裏，纖長的十指指向高空，無力地跌坐在漢白玉的台階上。視野一片蒼茫的寧靜。
    你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