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歆甫剛醒來，便發覺了不同。垂下的珠簾，絲絲縷縷，尊貴的龍涎香中絲被淡淡的冷香。他猛地睜開尚且朦朧的眼，對上紗簾外一雙剪水眸子，心頭一驚，倏地直起身來。
    跪在外邊的宮娥低垂頸項，卻掩不住與那國色天香的螓首，露出頸項處的一段白膩。聲音柔和動聽，卻已有了天嫦半分強勢和尊貴優雅。
    公子……醒了？
    憐歆點點頭，想起昨夜的事，又不禁心如鹿撞。佳人微微冷冽的體香，揚頭時極美的神情，以及手下凝脂般的肌膚，如曼珠沙華盛開彼岸，美雖美，卻致命。
    臉微微燒紅，開始不自然地左顧右盼。身著流彩暗花雲錦宮裝的宮女，似是猜到他心中所想，嫣然笑道。
    已是五更，陛下上朝去了。聞言，憐歆羞澀地眨眨眼，雙眸晶亮，美不勝收。
    宮女的眸中飛快地閃過驚豔。
    如此，那你下去罷。
    是。宮女抬起頭，又一次躬身問道：“需要奴婢為您洗漱梳妝麼？陛下叮囑您務必要休息好呢。”曳地的長裙劃出一道痕跡，未幾，宮女掀簾而入，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眸光清澈，不卑不亢。
    念頭一閃而過，憐歆沉吟，半晌才垂下頭，喜色難掩，嘴角的弧度不自覺地加深。
    如此也罷。擺擺手，宮女立即上前，為他套上外層的罩衫，再把墨玉般的長發攏出體外，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憐歆的眼中飛快地閃過讚歎，水眸凝注。宮女自如笑著，掩手在憐歆耳邊悄聲道。
    陛下吩咐奴婢，道是昨夜王後不免勞累，要休息夠了才好。
    憐歆臉上又一次燒起雲霞，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擺動，霎那間空曠的殿中，所有人都有一種人麵桃花之感。憐歆又眨眨眼，疑惑地望著怔忡的眾人，桃花眼笑得不見瞳仁，眉眼彎彎。
    隨侍的宮女愣了半晌，方回過神來，手執冰玉的梳子，開始有條不紊地梳理憐歆撒得滿地的青絲，在暗敝的殿堂反射出如瀑的光輝，柔滑如斯。憐歆呆呆地望著銅鏡中人，燦若夏花的容貌，以及那與清澈眸光不符的，嫵媚之氣。
    巧手繪夢甜如斯。宮女熟練地綰起長及腰際的發，束起一半，理成書生髻，白玉簪一絲不苟地佩在髻上，溫然如玉。憐歆回過頭來，看著宮女。宮女了然笑道，“莫怪奴婢，這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她囑咐過，今個您就得束書生髻。”
    憐歆歎了口氣，沉默。宮女彎起眸子一笑，招來左右，一件青衫馬上呈上。
    這是什麼？憐歆蹙眉，指了指樣式樸素的青衣。曲裾深衣緊緊纏繞，靜若青蓮。他訥訥地小聲道，“陛下不是討厭青色麼？為何要我穿這件深衣？”宮娥垂首，示意“吾也不知”。
    憐歆好笑地搖搖頭，何必為難一個小宮女？她不過是個奴婢罷了，又怎麼會了解陛下的深意？
    罷了，你起來吧。伸出的手，在碰到對方的時候猛地收回，宮女低垂的眼眸閃過失意，繼而道：“公子，奴婢是重華殿的主事，也是陛下身邊的婕妤女官。從此以後便是您身邊隨侍的大宮女了。奴婢叫——”
    不必說了。話沒有說完，憐歆便擺擺手，自顧自地穿上青衫，瘦削的肩配上青色的廣袖更顯消瘦如修竹一般，未束起的長發迎著水汽與光芒飄飛，竟真有些翩翩君子，飄然若仙的味道。
    宮女一怔，默默地起身斂衽，垂著螓首快步走了出去。
    慢著。憐歆理了理青衫下擺，自若道：“本宮想去見見陛下，勞煩姑姑了。”宮娥掩唇，風姿綽約，曼聲答道。
    是。
    春來三月，陽春白雪。
    已是三月下旬，宮內桃花開到極盛之時，清風落英，次第繽紛。桃花本就豔美不勝人間風光，加上住在桃花宮裏的桃花皇帝喜歡桃花，外加一雙勾魂奪魄水霧彌漫的桃花眼，身為臣下自然會不惜一切代價四處搜尋各地花種。
    所以，天下皆知。
    王宮裏的桃花林，乃是天下難遇奇景。更何況這片方圓百裏的桃花林內，住著名冠京華的桃花仙子——陛下天嫦。也正因為如此，多少翩翩少年公子，在聽聞天嫦冊後時，芳心欲碎。
    憐歆想著，臉上就溢出微笑來。這麼美麗的女人，是屬於他的妻呢。踮起足尖來折了一枝花來，放在鼻尖輕嗅著。淡淡的花香繾綣馥鬱，就像天嫦身上的冷香味。不是尋常女子用的勞什子香膏，卻是與生俱來的體香。
    果真是天賦稟異。
    摘了一瓣放在手中細細把玩，憐歆狀似無心問道，“我聽那些老些的宮人說，陛下曾經是妖女，這是真的麼？”一直低著頭的大宮女渾身一震，抬起眸子，問道。
    難道公子還不知道麼？
    本宮年紀尚輕，自然尚未聽聞。憐歆靦腆一笑，示意她說下去。
    年輕的大宮女立馬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道：“陛下本是妖女出身，據傳出生之日星宿變動，妖星突起，被視為不祥之兆，故囚於高塔整整廿十年。”說罷她了然笑道，“何況陛下天生異相。坊間都道，陛下出生之日相士為她留下的批命是……”
    妖孽現世，鳳凰天降。
    有人曾想一把火燒了高塔以絕後患，哪料得陛下冰肌玉骨，大火燃了整整七天七夜，仍毫發無傷。先帝打開暗室的時候發現了陛下，就把她帶回宮中冊了妃。
    從此，王妃天嫦，名揚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