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八章 如華雪衣棲情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8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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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著隨後趕來的禁衛將那幹叛黨盡數拿下,楚瀟自始至終隻是冷眼旁觀著一切的發生,卻並不置一詞。待到眾人全部退出了這石洞之中,他才悠悠側首看向我,一雙桃花眼中帶著明顯的笑意,唇角亦是微微上揚,然後我聽到他略顯低沉的聲音響起,“竟然,在這裏。”
    言罷,楚瀟從懷中取出那日所得的地圖,垂眸粗粗看了一眼後便不緊不慢地走到擱置在一旁的燈盞邊,絲毫不見眷戀地將它丟了進去,那張陳舊的紙張在眨眼之間被火苗所包圍,燃起黑色的濃煙縷縷上揚,最後卻是連灰燼也消失不見了。
    我愣愣地看著楚瀟,居然有種愈發不解他心思的錯覺。而楚瀟卻是一臉的毫不在意,輕搖著手中的折扇雲淡風輕道:“不過是一堆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更何況,若我需錢財,泱泱南楚之國何愁取之無法。”
    我不自覺地扯了唇角,笑中帶了幾分無奈,卻是心頭一鬆:“那時恐怕父王是第一個饒不得四哥的罷。”
    楚瀟聞言倒也不惱,隻是挑了挑眉,眼中光華流轉叫人窺不得他內心半分,“若無欲,何來貪念。無欲則無求,無求方能成大道。”言語間,我似乎看見了楚瀟的麵上露出的一抹疲憊之色,但不過刹那,那情緒又一次被完美地掩蓋在了他淡然的笑容之下。
    夜涼如水。
    月色稀薄宛如一層輕紗,終將再歸寧靜的塵世籠罩,讓眼前的一切看起來都顯得有些飄渺了。那些金頂紅磚的宮殿如山巒那般起伏層疊,盡管四處都掛著紅色的宮燈,卻仍是抵不住那濃倦的夜色,此時隻隱約可見,仿佛是要融入了眼前的黑幕之中去了似的。
    一絲冷風不知從何處灌入,桌上的燭火隨之搖曳,倒映在牆上的黑影亦是晃動不停,由微弱的火光襯著,更是平添了幾分蒼涼之感。
    隻聽一聲噪耳的推門聲響起,綺羅從門外悠然而入,福了福身後便將手中捧著的一襲狐裘與一紙信書遞到我的麵前,輕聲道:“這是今兒個邊關加急送回來的,四公子收到後便遣奴婢給公主送來。”
    我接過那襲狐裘置於雙膝之上,頓時感到一股暖意覆上膝頭,伸手撫上那做工精致的披風,我卻是不知該喜還是該憂。展開那張薄薄的信紙,一行行熟悉且俊逸的字體隨即映入眼簾。並無多少閑言碎語,姬朔僅用寥寥數字便一筆帶過了自己的行軍之程,其他更多的筆墨則是溢滿了憂心之辭,字裏行間皆透著毫不掩飾的濃濃眷戀。
    耳邊一陣輕笑兀然響起,抬眼看去竟是伺候在側的綺蘇正捂著嘴偷笑,我挑了挑眉,卻並無怪罪之意,隻是將手中的信收好後斂去了麵上喜色,看向駐足眼前的綺羅問道,“可都收拾妥當了?”
    綺羅將手中折疊好的衣裳放到桌上,然後轉過身來答道:“依公主所言,那些舊了的衣物全都著人拿去處置了,整理著帶走的也就前些日子公子與景侯令人新送來的。”
    我一手撐著下顎,不輕不響地應了一聲算是回應,亦是不再願多言的表現。綺羅見狀自是一目了然,將桌上擺放著的衣物收起後,便帶著綺蘇一同退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因為明日便可回歸故裏的原因,這一夜我竟是睡得極不安穩的,甚至堪比當年初到前趙時的那段日子。腦中總有什麼不停地在翻滾著,曾經的那些回憶仿佛走馬燈一般在眼前徘徊不去,待到勉強睜開眼,竟已是天明身份。
    正欲起身,綺羅綺蘇二人已緩步走了進來,綺羅一邊替我拾綴衣裳一邊輕聲問道:“公主怎不多睡會,後幾日離了上京,怕是不得如此舒服的了。”
    話音未落綺羅也跟著附和道:“是啊是啊,指不定還得在馬車上度日呢。”
    我輕輕搖了搖頭,揚起唇角清淺一笑道:“這路程也不過半月左右,官道上皆有驛站可歇,何來於馬車上度日之說。”
    綺羅聽罷隨即以袖掩麵輕笑出聲,綺蘇怪嗔著看了綺羅一眼,卻也道不出個辯駁之詞來,隻得蹬了蹬腳,快步往外殿走去。
    回到鄴城,已是大半月之後。
    時至初冬,寥廓的碧空看起來比往日更多了幾分澄澈之色,朝陽如鑒,灑下的金色光芒將整座皇城渲染得流光溢彩。
    掀起車輾旁簾幕的一角,我看見了那些早已聚集在街頭的千萬百姓們的身影,他們微微揚起頭張望著,在他們的眼中,天家之人或許是窮盡一生也無法觸及的遙遠。
    沿著大紅織錦拾階而上,我與瑤光同時在父王麵前雙膝及地而跪,父王麵上帶著和煦的微笑,伸手將我二人扶起,不無慈祥地說道:“回來就好。”
    我朝著父王溫婉一笑,隨後依禮退至一旁,甫站定了腳步,我便閉上雙眼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氣,明明是同一片蒼穹之下,卻仿佛有著全然不同的氣息,直到這時我才有了再次回到鄴城的實感。
    遠遠望見站在早先一步回了挽月殿的綺羅領著眾人站在殿外,兩年未見的臉在此時看來竟是如此生疏,盡管那些宮人似乎都在翹首以盼著什麼。
    我展顏淡然一笑,不多言語便徑直往內殿走去。此時的內殿已是燈火通明,淺黃色光華將整座內殿映得柔和如月般沉靜,卻是依舊掩不住那幽幽空室之中暗藏的寂寥。
    屏退左右,我揉著額角在一旁的貴妃椅上坐下,綺羅隨即取來了那件狐裘為我蓋上,同時不忘低聲道:“歲近年末,這天候易惹風寒,公主可得仔細著。”
    直到這時我才恍然意識到時間倉促,不知不覺間竟又是一年光陰消逝。
    沐浴後,我換了一身及地襦裙靠在長榻上,一頭青絲並未被束起,而是閑散地披落在肩頭,目光落在半開的窗邊,一時之間竟有些迷茫。垂眸思忖片刻,我微微側首看向綺羅問道:“方才那些宮人們可是在絮叨瑤光大婚之事?”
    綺羅怔了怔,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偷偷地看了我一眼,才輕聲應答道:“似乎是這麼個事兒,隻是眼下景侯出征在外,原本定下的日子恐怕是趕不及了罷。”
    聽罷我情不自禁地擰起眉尖,心中泛起一股淡淡的苦澀,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這筆理不清剪不斷的帳到底要從何算起才是個頭?
    綺羅的眼光掠過我的臉,似乎是在偷偷窺探著我此時的心境,幾番思量後她還是躊躇著開口說道:“還有……之前聽那些嚼舌根的宮人們傳說,淳國公子澈……似乎過兩日就會親自前來求親,就連聘禮……也都已經著人送入宮中了。”
    恰從門外款款而入的綺蘇似是將綺羅的話全部聽進了耳中,她放下手中端著的果盤,不自覺地抬高了聲音驚呼道:“什麼?”
    眼底眸光流轉,我看向滿臉訝異綺蘇,不由得清淺一笑,“才貌冠絕天下,得夫婿如斯,該是天下多少女子之願。”
    綺蘇麵上卻並不見一絲喜色,反倒是多了幾分怨念地嘟囔道,“公主怎可與那些凡夫俗子相比,天下之人所認定的,卻並不一定會是公主的良人。”話音未落,綺蘇似是意識到了自己話語中的不妥之處,忙不迭補充道,“但若是公主喜歡,自然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我不禁啞然,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天家之人欲要嫁得如意郎君,該是何等大幸,年少之時曾見的美夢,到了現今也早已被這殘酷的現實所吞噬,此刻就連自己也已經懵懂,堅持著不願放棄的,究竟是什麼?
    見我如此深情,綺蘇顫聲惙惙地問道:“那公主……到底是嫁……還是不嫁?”
    我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綺羅低歎一聲,拉過綺蘇低聲道:“有些事,若是真能自行抉擇,世間便也不會如此紛擾了罷。”
    竟比預料還要早上一日,淳國求親隊在第二天午時便入了鄴城,除去隨行禮官與依仗,侍衛居然不過寥寥幾人,這一舉動使得當朝不少老臣高官很是滿意。
    當我隨著內侍行至風華殿時,一眼瞥見那道白色身影,一如初見之時那般俊逸,一如初見之時那般清潤,聽聞得內侍尖銳的傳報聲入耳,端木澈緩緩轉過身來,陽光落在他的麵頰上將那輪廓雕刻得更為清晰,那雙波瀾不驚的眼中落進了我的身影,他就那樣靜靜地負手立於光華之下,良久,我聽到他低聲喚我的名,瑤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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