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四章 暗惹離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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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後,我與楚祺不約而同地沒有再提起類似話題,但我卻深知,楚祺一旦下定了決心的事,鮮少會反悔,更何況此次西京之行必要牽扯到姬朔,若非看在百姓麵上,恐怕他是根本就不會應承。
夜裏輾轉難眠,我披了衣服獨立窗邊,銀色的月光從黑色的蒼穹之中傾灑而下,仿佛是為這塵世蒙上一層輕紗,眼前的一切看起來都顯得不那麼真實了。
時間緩緩流逝,天空逐漸透出一片近乎灰色的淺藍,天際無限地向著前方延伸,仿佛是要與平地連成一線,一道紅霞不知從何處露出了光影,隱約可見火紅的旭日正在升起,卻全無白晝十分那刺眼的光芒。清晨的空氣中仍殘留著昨夜的氣息,帶著淡淡的清香,隨著清風湧入鼻息之中,沁人心脾。
當弼馬老人陳伯看見我時,他眯起雙眼笑得一派慈祥,抬抬手向我打招呼道:“姑娘早啊。”
我朝著他微微點頭示意,徑直走到自己的坐騎逐影邊上,伸手輕撫它身上的鬃毛,它則是順著我的手掌親昵地蹭了蹭。唇角微揚,解開束在木樁上的繩子,我牽著逐影慢步往馬廄外走去。
一旁的陳伯見狀,不解道:“姑娘不與同來的公子一起走了?”
我輕輕應了一聲,思忖片刻後,方從懷中取出才寫好的信遞給陳伯:“我有些事需先行,一會兒等與我同行的公子醒來,還勞煩您將這封信交給他。”
雖仍是疑惑萬分,但陳伯還是伸手接過信,點頭應下了,猶豫片刻,老人又諄諄道:“姑娘家獨自一人出門,可千萬要小心啊!”
我點了點頭表示應答,眼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收好,才暗暗地吐了口氣,心中卻有如壓著千金大石一般,隻怕楚祺見著了又得好氣一陣了,想著,我無奈地搖了搖頭,事到如今,已經無暇再去顧及其他了。
出了薊祁城後,我便換上了一副男子裝扮,一來便於趕路,二來也便於混跡鬧市之中。西京城處位較偏,對於一路之途又並不是非常熟悉,我幾次險些走岔,幸好在路過慶州時結識了現下同行商隊的管事穆老,隻是他卻並不是這支商隊的主人。
每每需要做出重大決定時,穆老總會去請示一名年輕男子的意思,他身材偉岸,膚色古銅,臉部輪廓硬朗而深邃,濃密的劍眉斜入鬢角,長而微卷的睫毛下是一雙琥珀色的眼眸,鼻下麵容卻總是掩在蒙麵布之下,叫人看不真切。商隊之中似乎鮮少有人知曉他的全名,隻知喚他做蒙少。
蒙少為人似乎頗為少言,一路行程至今,幾乎未與別人多說過一句無用之言,倒是穆老為人熱心,當他聽到我要離開時,往日慈祥的麵容上又平添了幾分關心:“付小公子,眼下這西京附近兵荒馬亂的,要找人也不好找啊,不若再等幾日,待探明了情況,老朽再派個人保護著你一同前去啊?”
我輕輕搖了搖頭正欲開口拒絕,卻又聽得旁邊傳來一個爽朗的笑聲說道:“穆老,你就別再為難人家了,跟著我們一群大男人走了那麼多天的路,是個姑娘家都該哭鼻子了!”
聽到有人這麼說我倒並不是非常詫異,畢竟商隊中的人均是常年下海,閱人無數,能夠看出我這女扮男裝,並不算難事。眼看著穆老仍是一臉猶豫的神情,仿佛還在揣摩著那人剛才的話,我趕緊拜謝道:“這一路來已經擾了大家不少,付遙又怎能再繼續耽誤往後的行程呢。況且這西京附近也就南楚一路軍隊,隻要我多問問,總會找到的。”
穆老沉吟半晌後,總算是點頭了,“唉,那也成,隻是你一個姑娘家隻身在外,實在多有不便,若是碰上歹人,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垂眸看著麵前的老人,自是知曉他這番話語盡是出於好心,我勾了唇角揚起一抹清淺的笑意,“多謝穆老好意,付遙心領了。”
“罷了罷了”穆老擺擺手,而後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遞給我,然後悠悠道,“若是遇上了麻煩,便帶著這塊玉佩去驚鴻商行,那裏必是有人可以幫得上忙的。”
我看著他,心中兀然湧起一股慚愧與感動,不過幾日的相處他卻能如此以誠相待,實在難能可貴。隻是礙於眼下情況的緊急,我也是萬萬不能將真相盡數告知的。
再次到了謝,與他們告別後,我策馬朝著西京的方向而去。
放眼望去,西京城郊竟是一片荒涼的跡象,道旁幾乎沒有完好無損的樹木,不是折了枝幹,便是被劈去一般的,地上零零星星地散落著深綠色的雜草,土地翻出一片土黃,卻是再也不見其他植物。原本應是綠蔭成林的小路,如今卻是這副景象,實在叫人感歎。
遠處隱約可以看見幾個小黑點,想必那邊是軍隊駐紮之處,隻是以我如今的身份想要前去,恐怕是難於登天,思及此處,我不由得苦笑著搖了搖頭,此事本就與我無多大牽扯,隻要過幾日楚祺將辰侑帶到,便也就可以了吧。
翻身下馬牽著韁繩正欲往回走,卻見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人來,滿身的風塵仍掩不去他那與生俱來的氣質,清貴如月。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幽深的眼底泛著我所熟悉的光華,俊美異常的麵容不再如往昔那般冰冷,唇角微微揚起,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擁有如此風華之人,除了姬朔,天下之間何來第二人?
乍見他時,心中竟湧起一陣酸澀,也不知究竟是為了這幾日的奔波,還是為了別的什麼,微微低下頭掩去眼底那一抹慌張與氤氳,直到自認整理好了情緒,我才緩緩抬起頭,清淺一笑道:“好久不見。”
姬朔看著我皺了皺眉,卻也不答話,隻是從身上解下披風快步走到我麵前,為我披上:“深秋風涼,也不多加件衣裳。”
下意識地想要向後挪步,不料姬朔的手臂早已繞過了我的身子,整個人居然在不知不覺間落入了他的懷抱之中,我抿了抿唇,伸手想要推開,在觸碰到他的那一瞬間卻又猶豫了。
姬朔隻是那樣溫柔地抱著我,沉默不語,良久,他才開口打破了這一陣靜默:“瑤馥,你不該來這裏。”他的聲音低沉卻不顯沙啞,帶著溫熱的氣息輕輕地拂過我的耳畔。
我低歎一聲,轉眼看著他為我披上的狐裘,咬著下唇沒有說話,深怕一開口便將自己的心思全盤托出,如今我和他早已不是懵懂無知的孩童,又要如何再次尋回往昔?
緊繃了多日的心弦終於在此刻得以舒緩,隻覺腦中閃過一陣崩裂般的巨疼,頓時我好像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一般,腳下一軟就要往地上倒去,隻是由著姬朔摟著我的手,也隻能癱倒在他的懷裏,劇烈的疼痛讓我沁出一身的冷汗。
姬朔驚覺,一把抱起我往身後的一顆大樹邊走,索性那樹雖顯光禿,但也留著幾片殘葉,樹根牢牢地紮在地上,也算是個可以歇腳的地方。姬朔伸手拂去我臉上的汗珠,而後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玉瓶,倒了一顆藥丸在手心裏,作勢就要往我的嘴裏送。
眼看著他這一連串的動作,我卻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張口吞下那顆藥丸,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那病痛便全部退去,不餘半點痕跡。
“楚祺……過幾日就會帶著大夫前來。”我閉著眼倚靠在身後的樹幹上幽幽說道。
姬朔卻似是毫不在意地“嗯”了一聲便算做回答,也全然不管不顧當前西京的局勢,隻是垂下眼眸凝視著我,問道:“瑤馥,這一次,我可不可以相信……還有奇跡。”
我抿了抿唇不自覺地轉開視線,不願與他對視。
姬朔走到我身旁亦是席地而坐,唇邊仍保留著一個淡淡的弧度,卻是參雜上了幾分不易見的苦澀:“你還是……不願原諒我。”不知為何,此時聽來他的聲音竟是帶著飄渺之意,仿佛隨時都會消失一般,卻又掩藏不住那一抹隱約的顫抖。
思忖片刻後,我搖了搖頭,淡然開口道:“過去的……便讓它過去吧,原諒與否,也並不是那麼重要了。更何況,無論如何我們都要繼續生存下去,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