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 殘花暗送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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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盛裝的柳曼夢挽著父王的手臂,迎著眾人的目光款款步入長明殿中。父王的臉上帶著明顯的笑意,想必他的心情是極好的。眼看著父王在主座上坐定,眾人立即起身欲要行禮,卻被父王給製止了,“今日是家宴,而非國宴,在座的隻有親人,沒有外人,不需計較禮數。”
柳曼夢亦是隨聲附和,聲音柔美卻不顯矯作,伴在父王身側巧笑嫣然,一顰一笑都大方得體得剛到好處。隻是身在上座的她的眼神卻不時向著姬朔所坐的方向飄來,貌似無意,實則有心。
姬朔卻似全然不覺,若無其事地與身旁的楚瀟低聲交談,偶爾兩人舉杯相碰,幽深的眼底光華流轉,比夜空之星更甚。
宴未過半,姍姍來遲的楚祺在我右手邊的空位上坐下,額前長長的發絲被汗水粘在一起,臉上卻盡是興奮的神色。我拿出錦帕為他拭去汗珠,笑道:“祺兒可是遇見什麼好事了?”
少年意氣昂揚,楚祺彎起雙眼直直望進我的眼底,他的語氣中包含著掩飾不住的得意:“阿姐,有朝一日,我定能護你周全。”
我怔了怔,不解地挑眉看著他。他卻不再多言,而是拿過筷子,夾了好些菜式送到我的碗裏,然後才接過宮娥遞上的酒杯,優雅地慢飲起來。
正想要拿過酒壺,卻被一隻纖長的手給擋住了,毫不意外地看到姬朔略微斂起的眉尖,他說:“你的身子不適飲酒。”
我扯了嘴角輕笑出聲:“是嗎,怎麼連我自己都忘了呢。”不依不饒地讓過他的手,我自顧自地斟了酒就往嘴裏送。怎料手腕再次被他握住,不知何時,姬朔與楚瀟換了位,此刻的他竟已經坐在了我的身邊。
麵帶無奈地苦笑著放下酒杯,我微微歎息:“景侯此舉似乎有失偏頗。”
姬朔卻是一臉的不以為然,“若是總要顧及他人的目光,未免活得太累。”說罷,他就著我的手,將杯中酒水飲盡。末了,還不忘將酒杯拿走,低聲囑咐伺候在側的宮娥上茶。
這時,柳曼夢柔柔的聲音不輕不響地從上座傳來:“君上,聽聞前些日子淳國使臣遞上國書要與我國聯姻,可有此事?”
父王放下手中碗筷,轉而眯起眼看著她,說道:“確實,愛妃怎會忽然想起?”
柳曼夢盈盈一笑:“臣妾可不是忽然想起,而是惦記已久呢。楚國現在雖已強大,但古人常雲該要防患於未然,其他三國,特別是淳國與我國臨近,交惡是萬萬不可的,和親倒不失為一個上乘之法,隻是若拖延得久了,恐怕對方得認定我們仗著擴張了國土而養大了傲氣呢。”
我在心底冷笑,淡然地看著眼前那出鬧劇,對於柳曼夢的手段早已多見不怪。
楚濂聽罷隨即向著我舉了舉酒杯,而後搖頭感歎道:“二妹的風姿果非誰人可比,實在是佩服啊。”
無心於他帶刺的話語,我隻是靜靜地等著父王的回答,怎料不待父王開口,倒是楚祺先坐不住了,他一拍桌子起身說道:“父王,當年阿姐孤身一人往前趙和親已是讓我們分離了兩年歲月,若您還惦著母妃與您的一絲情分,就請您不要再逼迫阿姐了!”
不等楚祺再多說半句,我趕緊拉了拉他的袖角,向著他搖搖頭,示意勿再多言。而後有些擔心地往父王所居的上座看去,意外地未見半分怒色,反而是一臉懷念與沉思的表情,我知是楚祺最後那兩句起了效用。
就在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姬朔也從容起身,向著父王說道:“現下楚國剛擴國土,不免引來其他三國猜忌,君上欲與淳國交好是為上佳,但由此不免使得其他兩國不悅,倘若他們結盟采取了什麼抵抗措施,對我國來說必是百害而無一利,還請君上三思。”
似是深怕父王不允,楚瀟又加了一把火,他懶洋洋地說道:“聽說現在晉國與燕國來楚的商人越來越少,原本駐紮在此的也有開始離開的,而且楚國在外的交易買賣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壓,再這樣下去,恐怕情況就不怎麼樂觀了吧。”
父王聞言,陷入了沉思,好半晌他才揮了揮手道:“今日家宴何必去談那些國家大事,且將平日公務擱置一邊,待到結束後再議。”
柳曼夢隨即會意,嬌聲笑道:“倒是臣妾的過錯了,引得君上以及各位皇子不得不去考慮公事,臣妾自罰三杯,聊表歉意可好?”
先前一直未出聲的楚轍此時倒是不再避嫌,開口說道:“柳妃娘娘也是無心之過,想必無人會多加追責,還請娘娘寬心。”
比起楚濂,楚轍的容貌更似父王,隻是他少了幾分英武,多了幾分文氣,眼角微微吊起,不似姬朔的鳳眼,卻給人一種精明的感覺,殊不知正是因為他總是站在楚濂身旁,才會顯得聰慧而已。
隨著夜的愈加深沉,這場家宴也逐漸走向尾聲。宴罷,眾人於殿門外道了別,便也不再寒暄客套,各自回了暫居的寢宮。
天邊冷月如鉤,一時竟忘了方才的疲憊,向著宮中花園慢步走去。向晴不免詫異道:“公主,不回琉璃殿嗎?”
我搖了搖頭:“如此夜色,不賞未免可惜了。”
從宮娥手中拿過披風搭在我的肩上,向晴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問道:“公主要去花園?”
“嗯,我想獨自散散心,你先回琉璃殿去吧。”我隨意地應了聲,也不等向晴回答,便悠悠往前走去。
夜涼如水,晚風徐徐吹拂在臉上,失了夏日的燥熱,卻為摻上冬日的凜冽,很是舒爽。四周幽靜,唯有風聲呼嘯伴著園中樹影疏疏,一切都安靜地存在著。
原本隻是想尋一方淨土,好整理自己紊亂的心緒,卻不料反是平白招攬來了一場是非。
前方隱約有人聲和腳步聲傳來,我正欲轉身往回走卻聽得一個女聲響起,氣息略顯不穩,卻仍是風媚惑人,“姬朔,你到底要我怎樣才好?”
猛然頓住腳步,我忙不迭閃身至一棵大樹後,新月從半空中投下光芒,透過樹影落在地上斑駁一片,也剛好遮擋住了我的影子。
姬朔回答的聲音帶著不耐,恭敬與絲絲疏遠:“娘娘,還請您自重。”
柳曼夢冷笑出聲:“娘娘?為何你待我不能有我待你一半的好?若是如此,我也不必……”說著說著,她的語氣中竟添了幾分哭音,似是隨時都會克製不了自己的情緒,放聲大哭出來一般,“我也過了不懂事隻知胡鬧的年齡,難道你就不能稍稍體諒我一些嗎?”
“若真懂事,娘娘就不該做出如此孩提舉動,雖說此處不比鄴城,若是讓有心人看到了,定會惹出不小的風波,這可非你我所樂見的。”姬朔的聲音依舊是淡漠的,方才的情緒也已被他掩藏起來,不見半分。
“君上此時定是在小憩,片刻離了我是不會發現的。而且……”柳曼夢的聲音哽咽了,再開口時語氣中已多了幾分乞求的味道,“姬朔,難道你忍心看著我這樣下去嗎?”
不再由著她這樣肆無忌憚地胡言亂語,姬朔低聲吩咐身後人說道:“司頃,送娘娘回宮。”隻聽一聲低沉卻又迅速的承應,柳曼夢便失了蹤影。
腳步聲再次響起,卻是漸次靠近,緩慢而精準地在我所藏身的大樹前停下,即便心中早已料想到會是如此,仍不免有些詫異,我從樹後轉出,毫不避諱地看著姬朔。月光下,他的麵容俊逸宛若神砥,在見到我的那一瞬間,清冷的眸底染上了幾分淡淡的寵溺,盡管他並未收斂周身的貴氣,卻一點不顯矛盾。
眼看著他逐步靠近,我抿了抿唇,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不想恰好被他困在了臂彎之中,姬朔低頭看著我沒有說話,幽深的眼眸裏閃爍著如星辰一般的光點,他說:“你的臉色可不怎麼好看啊。”
推開姬朔正欲撫上我臉龐的手,我轉頭別開視線,沉聲道:“不勞景侯費心。”
姬朔聽了不怒反笑,好一會兒他才止了笑意,一手摟著我,一手把玩著我的發絲,輕聲在我的耳畔低語:“若是你不喜,待我得到了那樣東西以後,便隻看你一人,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