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水，紅色的眼，麵前浮現的畫麵仿佛被籠罩在一片紅色的紗幔中，朦朧又清晰，帶著殘酷的美麗，將時間倒退，回到了那一年，那一天。
    遙遠的過去，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重演，分不清真實與夢境的區別，我甚至還能聽到那惡心的笑聲，肮髒不堪的言語，以及那因欲望而變得粗重的呼吸。
    我輕輕地咧了咧嘴，嘲笑似的看著影像中的女子。
    看她木然的躺在血泊中，任由那些肮髒的手淩辱。
    看她絕望的緊握著拳頭，卻依舊微揚起的嘴角。
    那個女子，是我。
    耳邊傳來不可置信的震驚，被他握住的手在眼前不堪的回憶中，暴露在冰涼的空氣，被風吹得生疼。
    我輕輕的笑，不是失望，而是絕望。
    可是，卻依舊理解，依然接受。
    風中顫抖的手被重新握住，同他一樣的溫暖，用她柔弱的雙手在絕望中給予我希望。
    “月兒，你真的很愛哭呢！”我笑了笑，溫柔的用拇指擦拭著她的眼淚。
    她哽咽的張了張嘴，哭得更凶。
    “好了傻瓜，都過去了。”我輕聲安慰，用淡淡的笑容驅散無盡的悲傷。
    被羞辱，被折磨，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委屈過。
    因為他的在意，因為他的放手。
    可怕的夢魘仍在繼續，將我最狼狽不堪的樣子，毫無保留的呈現在他的麵前。
    那一幕幕不堪的畫麵，連我自己都覺得惡心。
    他一定也很失望吧？
    “怎樣？”魔音好笑的看著無痕失魂落魄的反應，滿意的同時又不禁鄙視這樣的膚淺。
    這就是男人，心中的愛遠遠沒有那可笑的自尊和驕傲重要。
    嗬，這就是愛？如此的不堪一擊。
    “失望嗎？”魔音指著影像中一絲不掛的女子，嘲笑的問道：“這樣肮髒的身子，是不是讓你惡心？”
    無痕痛苦的捂著頭，仿佛陷入了糾結的掙紮。
    魔音不由的哼了一聲，碧瞳流露出輕視的神情，藍色的長發在風中飄蕩，舞出夢幻的美麗。
    “你是不是該感謝我。”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得意而嘲諷的笑道，勾起鬼魅的嘴角。“若非我的相助，你又如何能夠知道他究竟愛你多深！”
    我置若罔聞的聽著他的嘲諷，讓淡淡的淺笑掛在蒼白如薔薇的臉上。
    “那我多謝便是。”輕揮手，將那段回憶粉碎，連同我支離破碎的心。
    魔音也不阻止的站在原地訕笑，看那粉碎成灰的回憶碎片在空中沒了蹤跡。
    “你的目的已經達到，可以收手了吧？”我冷冷的笑，將脆弱隱藏在我的孤傲之下。
    “天女，還真是了解我。”魔音不由開始佩服起這個女子的冷靜，在這樣的處境下依舊淡定自若的冷靜，不是誰都可以做到的事情。
    我垂下眼，低低的苦笑。
    “看在我這麼辛苦的為你謀劃的份上，可不要這麼容易的死掉喲！”一想到她可能麵對的處境，魔音就按耐不住的興奮。
    冥靈入世，生靈塗太，這樣的大罪，縱使他於心不忍也不得不將她誅殺以平息眾怒。
    那樣有趣的事情，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
    “不勞你費心，我一定不會令你失望。”我淡淡的回答，眼眸中的淡然是無懼無悔的執著與堅持。
    我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我更知道以如今的局勢，想要活下去是多麼的困難。
    可至少，他不用再痛苦，那個忘記了愛的人，再不會為難了吧？
    真好，這樣我也可以安慰自己，他不是真的想要我死。
    絕望的相信著。
    “但願如此。”他挑眉輕笑，在沒有任何的阻礙下，化為碧綠的青煙，須臾不見。
    突然變得安靜的冥界，仿佛失去了生命的氣息，除了輕風依舊，便隻有這永無止盡的傷痛。
    用最短的時間將淩亂的心緒調整，重新站到了眾人的麵前。
    “陌黎，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自己該死。”不由彎起的嘴角連我自己都不清楚原因，就好像我不明白她為何會皺眉一樣。
    “可是我不能將性命讓出，因為我不想死，也不能死。”僅僅隻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所以才寧願忍受全部的痛苦。
    “你以為你還可以活著走出冥界？”陌黎不得不承認，她對她的無可奈何。
    “我沒有這樣的自信。”我笑著搖頭，“可我必須這麼做。”
    “你還是一點也沒變。”陌黎忍不住歎息，眸中一閃而過的猶豫被無奈所取代。
    “你也一樣。”我笑了笑，已然無憾。
    她閉上眼，在風中沉默。
    “我必須走，陌黎。”這也是我的堅持，絕望的堅持。
    陌黎皺了皺眉，用複雜的神情，看那白衣翩飛的女子，那段她從未提及的過去，早已驚得她無話可說。
    可是，又能如何？
    “要往哪走！”
    天空中傳來的聲音，不是她的回答，那樣飄渺如雲的蒼穹之音，是屬於他的雲淡風輕。
    那個從來都是溫柔的聲音讓我失了神，心甘情願的硬受了他一掌。
    僅是七成的力道，卻足以要了我的命。
    “天瑤！”接住我的，是那個說要殺我的人，將我摟在懷中的，是那個口口聲聲說恨我的人。
    “陌黎姐。”我勾了勾嘴角，無力的倚在她身上，吐出一大口血。
    “天瑤！”被她蒼白的臉色給嚇到，陌黎連忙握住她的手，將神力渡了過去。“不準死，不能死，就算要死也要問我答不答應。”
    極致虛弱的身體讓陌黎心驚，睜大的眼睛似乎不敢置信，這會是曾經那個孤傲冷漠的神女？這樣的身體，根本已是油盡燈枯的表現，若不是有光明之花的支撐，她以為她還能夠活下去？
    不懂，不懂她為何可以這麼殘忍，如此的輕視自己，讓她又憐又恨，明明是她咎由自取，卻依然沒有辦法不去心疼。
    “你比雪心還霸道呢！”我不由的低笑，卻是心滿意足。
    “你知道的，我從來都是這麼霸道的人。”說恨她，要殺她，不過是因為她在乎她，她隻是生她的氣，卻從來沒有真的怪過她。
    “是，我知道。”一直都知道，隻是我不敢相信，因為我害怕了絕望。
    “冰姐姐！”月依也連忙跑到她的身邊，握住她的另一隻手，像個孩子一樣的哭道：“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別哭。”我笑著安慰，握住她的手。“隻是小傷而已。”
    可是，她卻哭得更凶，仿佛要將這一生的眼淚流盡。
    無痕愣愣的看了看那躺在陌黎懷中的女子，又看了眼那神情冷漠的白衣男子，有太多的震感與疑惑，摧毀著他的理智。
    那個他深愛的女子，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女子？無痕原以為他已經了解，可直到今天他才發現，其實他從不懂她。
    “碧霄，你！”朝雲不敢相信，這會是那個愛他的男子。“你要殺她？”
    “有什麼不對嗎？”理所當然的語氣，仿佛這就是毋庸置疑的事實。“難道她不該死？”
    “碧霄？”聽到這樣的回答，連夢縈都不由的皺眉，試探的問了一句：“碧霄，你還記得當年你是怎麼掉下墜仙台的嗎？”
    除了忘記，夢縈想不到還能有什麼，能讓他如此冷漠的對待她。
    可是忘記，如何能夠忘記？那麼深的愛，是忘記便可以忘記的事情？
    “當然。”可他的回答，讓夢縈震驚。
    “是我親愛的妹妹，算計所致。”厭惡的眼神，是忘了愛後的憎恨，他與她僅有的情感牽絆。
    他冷冷的聲音，訴說著對我的憎恨，那個曾經深愛我的人，如今卻變成了最恨我的那個人。
    何其悲哀。
    那個原本該將我徹底遺忘的人，是什麼讓你依然記得我？依然深愛我？
    “天瑤，你！”不是猜測，而是從她的眼裏，夢縈已得到了答案。
    什麼都記得，卻獨獨忘記了對她的感情，除了“忘憂”，還能有什麼力量可以讓一個人忘記最深的愛？忘記最愛的人？
    忘憂，忘憂，既然要忘，為何不忘個幹幹淨淨，還要將那最深的痛，永久的留在心中。
    “他說的沒錯，我是恨他。”麵對夢縈質問的目光，我隻是淒慘一笑，忍著全身的劇痛從溫暖的懷抱中站了起來，站在他的麵前，凝視他那雙熟悉卻已然陌生的眼。
    不曾怪，不曾怨，卻偏偏恨了一個人。
    如果我不曾遇見他，又或者我不曾愛上他，那麼所有的一切都不會是現在的這個樣子。
    我和他，也不會走到你死我活的這一天。
    “我恨他奪走了原本屬於我的愛。”唇角展開的笑意，是我對命運的無力。“恨他的存在讓我受盡委屈。”
    我恨，恨他那麼的愛我，卻忘記了愛他自己。
    “冰山美人！”無痕不懂，為何再見會是這樣的局麵，不懂為何他明明記得，卻又好似從不記得的樣子。
    恍惚中想起那日，她靠在他的胸膛，在飛花滿天的朝陽下喃喃自語的輕問：若是記憶沒了，是不是就會不痛苦？記憶沒了，愛也會消逝吧？
    可為何如今，卻是記憶仍在，愛卻消逝了呢？
    冰山美人，你到底做了什麼？為了他，你又做了怎樣的傻事？
    是否值得？是否後悔？
    “你還不跪下認罪，束手就擒。”冰冷的聲音，出自曾經最愛我的那個人。
    身上的痛，遠遠比不上此刻的心痛。
    “束手就擒？”我悲涼的笑，品嚐著自己種下的苦果。
    我原以為我可以平靜的麵對他的無情，可事到如今我才知道，我受不了他那麼疏離的表情。
    那是我最愛的哥哥，我唯一的親人呀！
    碧霄皺了皺眉，不明白那一閃而過的心痛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是罪有應得，不值得同情。
    “你以為我會願意回去受刑？”我冷冷的笑，看那熟悉的長發飛舞。“憑什麼，我要接受那樣的審判！憑什麼，我要承受那樣的痛苦！”
    我不願意，不甘心就這樣結束。
    “由不得你！”他揮揮手，身後待命的天兵立刻將我包圍，阻斷了我所有的退路。
    “嗬！”我冷笑，卻並不為這樣的結果驚訝。“這麼大的陣勢，就為了我一個人？”
    目前的形勢，這樣的身體狀況，想要活著離開似乎太難。
    因為在他麵前，注定是我輸。
    “天瑤！”夢縈正欲上前，卻被身旁的丈夫阻止。
    “你是要她？還是要這個天下？”麵對妻子憤恨的目光，朝雲隻能殘忍的提醒她：“在此刻幫她，便等於與六界為敵，等同置冥界於不顧。”
    愕然，震驚，憤怒，失望，到最後的無可奈何。
    “我可以選擇嗎？”夢縈淒淒苦笑，終究還是選擇了放棄。
    “你沒有，我也沒有。”朝雲鬆開那不必再握著的手，閉上眼在夢縈無法察覺的視線中緊握住雙拳。
    不是他殘忍，而是他無力改變這已成為事實的結局。
    那個女子的宿命，誰能扭轉？
    命既已定，唯有遵循。
    “嗬嗬！”夢縈輕笑，笑他的殘忍，也笑自己的無情。“我們都很殘忍。”
    “縈兒。”朝雲輕歎，想要再握住那雙手的時候，卻不出所料的亦如那夜那般，隻抓得住虛無的空氣。
    朝雲苦笑，在風中收回了被她厭惡的手。
    她終究還是恨了他。
    “我知道沒有責怪你的資格，因為我同樣做出了這樣的選擇。”雖然這很虛偽，可夢縈還是忍不住的想要流淚。“可是，我沒有辦法原諒你，更沒有辦法原諒我自己。”
    與六界為敵，她做不到，置冥界於不顧，她也做不到，她不能舍棄的太多，不能辜負的太多，所以，唯有放棄。
    “縈兒。”心疼她的自責，更恨自己的無能。
    夢縈疲憊的搖了搖頭，看那個被逼入絕境卻仍不肯放棄的女子，絕望的掙紮。
    “真傻！”夢縈無法不去唏噓，這樣的生死相錯。“這樣的忘記，究竟有什麼意義？”
    如果，他再次愛上你，你還能有什麼辦法將他的愛恨抽離？
    天瑤，你確定他不會再愛上你？
    即使記憶沒了，愛消逝了，你們之間的羈絆，終究還是會相遇，他已依然還是會愛你。
    因為，你是這世上他唯一的眷戀。
    “走吧！”夢縈看了眼那白的色身影，沉聲說道：“去做我們該做的事。”
    朝雲點點頭，與夢縈化為一道輕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