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浩瀚，夜，深得沉寂，沒有光彩的世界，竟是如此的毫無生機，除了高懸天空的繁星，可它隔得太遠，是天上宮闕不懂人間疾苦。
    並不是第一次仰望這樣的星空，漆黑如墨，點點星辰閃爍，如鮫人的眼淚。
    風拂過，空曠的山穀頓時飄來一陣奇異的花香，那是我所熟悉的，卻並不喜歡的味道，伴著那碧綠的身影出現在我的眼前。
    鼻尖那淡淡的香氣蘊藏了太多的悲歡離合，生死離別，那代表著死亡和輪回的記憶之花，花開無葉，葉生無花的曼珠沙華隻盛開在冥河的岸邊，永生永世花開不敗，是生命的終結也是新的輪回。
    “天瑤。”她用哽咽的聲音喚道我，將我鎖在她的懷中，那好似不要錢的眼淚，透過我單薄的白衣，侵入我的骨髓，冰涼一片。
    “夢縈姐。”她抱得太緊，哭得太猛，我快要不能呼吸，被她的眼淚給掩埋。“你表達激動的方式，能不能考慮一下你懷裏的人，會不會窒息而死？”
    她鬆開我，黑白分明的眼裏是我淡淡淺笑的模糊輪廓，沒有笑意，沒有溫度，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而笑，卻又是那麼做了。
    “不要對我笑。”她別過頭，氣道：“我最討厭看到你的笑容。”
    “我好不容易才學會了笑，可你又不讓我笑。”說著，連我都覺得著實可笑。“那我到底該怎麼樣？”
    麵對我的疑問，她顯得更加的憤怒，看著我就吼道：“我要的是你開心的笑容，幸福的笑容，發自內心的笑容，不是悲傷絕望，更不是像你這樣目空一切的虛無縹緲！”
    “我早說過。”轉身背對著她，用我淡淡的聲音說道：“天女不需要幸福。”沒有幸福，沒有快樂，或許連心都沒有，這樣的我還能有什麼人，什麼事能讓我真正的會心一笑？
    “天女，就不需要幸福快樂了嗎？”她不敢苟同的輕笑一聲，道：“如今已不再是天女的你，為何還是不能擁有了？”
    我閉上眼沉默，繼而淡淡說道：“因為對我來說，幸福就是痛苦，我不像她，明明記憶那麼悲傷卻舍不得遺忘。”那段早已無人記得卻存留在金鈴裏的故事，我也是知道一點的。“我對幸福的理解，和她不同。”
    “不要幸福，那也沒有必要讓自己痛苦吧？”她抓著我的手微微顫抖，不安的問道：“天瑤，你到底想做什麼？我不相信你解開了封印，可又不得不信，因為這世間卻是隻有你一個人能夠做到呀！”她一遍遍的問道：“天瑤，你到底要做什麼？”她不懂，她從不懂她。
    “我什麼也不想做。”我說的是實話。
    “什麼也不想做？”她苦笑，帶著對蒼生的憐憫。“封印解除，生靈塗炭呀天瑤!”
    是啊，我知道，其實，你比我更適合成為光明女神。
    “就算你不愛這個她所守護的天地，你也依舊還是光明之花認定的主人呀！”天瑤，就算你不愛她，也不能恨呀！
    神族，不是不會恨，而是不應有恨。
    “你是在責怪我？”無所謂的時候我笑，可想笑的時候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我。。。。。。”她有些吃驚，有些茫然而不知所措的看著我，卻終究不忍責備。
    “放心，我解開的封印，我自己會解決。”所以，不必明白我這麼做的原因，因為連我都不明白怎麼就這麼輕易的掉入了他的陷阱？
    是對他太信任？還是對自己太自信？
    “解決？怎麼解決？”她充滿疑惑的眼，頓時布滿了不可置信的驚恐。“難道你準備玉石俱焚？”她突然握住我的手，拚命的搖頭，仿佛下一秒我就會消失在她的眼前。“不要，千萬不要！”
    她的手好溫暖，隻是這份溫柔我並不貪求。
    “或許以前並不需要。”她握住我的手抓得那麼緊，不給我掙脫的機會，我無奈的笑了笑，輕輕的搖了搖頭，也不瞞她的如實說道：“但如今，或許隻有這樣慘烈的方式才能讓一切恢複從前，回到最初。”夢縈姐，你不知道，事到如今我們早已回不了頭了，隻有死才能洗清我們的罪孽，才能有相愛的前提。
    六界與我何幹，蒼生與我何幹，我在乎的不過是當初的一個承諾，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承諾，負了天下，又如何？
    “天瑤，我被你弄糊塗了。”她放開我的手，帶走了我僅有的溫度，隻剩下一片冰涼。“你放了他而失了神身留下滿身的傷疤，卻又在之後說要與他玉石俱焚？”她不解，她困惑，她根本無法明白她究竟想做什麼，到底想要什麼？
    “這世間何謂正，何謂邪？”抬頭仰望這滿天繁星，唇邊漸漸綻開一個淡淡的笑容，輕問：“如果最後覆滅六界的是神了？”看著她眼裏的震驚和害怕，我又再笑了笑，似是安慰的說道，否定了她心中一閃而過的念頭。“雖然我並不喜歡這個她所深愛的世界，卻也不會這麼做。”輕輕吸了口氣，依舊還是淡淡的語氣。“我答應會盡到光明女神的責任，雖不愛，卻也不會去恨，無論背棄了多少人，傷害了多少人。。。。。。或許，這便是我活下去的理由和信念吧？我沒有願望，卻有一個為了別人的責任和必須。”嘴角的笑意早已消失在雲淡風輕的冷漠中，星辰閃爍的夜空朦朧不了過去，也清晰不了未來。
    “天瑤，你還活著嗎？為什麼我感覺不到生命的跡象？你的光明之花為什麼在枯萎？難道你在用凡身動用神力嗎？”她邊笑邊搖頭，竟是彌漫著悲傷的氣息。“我可以憤怒他們的無情與殘忍，卻沒有辦法來麵對你的殘忍。”斂起悲傷的笑容，換上苦澀，問道：“天瑤，你怎麼可以對自己如此無情？”
    “是啊。”我點點頭，說道：“可我並不覺得有多痛苦，走到今時今日，我也從未對自己所做出的決定而後悔過。”我的存在本就是為了給她一個成全，讓她可以卸到光明女神的責任，追尋她自己的小小幸福。“解開封印也好，走上滅神台也好，對也好，錯也好，我統統不在乎。”
    “我知道這世間沒有什麼是你在乎你，包括你自己，但卻一定有在乎你的。”她美麗的眼睛仿佛融入了星光，閃爍而動，跳動著這世間的悲歡離合。“所以，別再隨意的傷害自己，更不要為了你已經付出代價的錯誤而永絕天地。”其實她不明白，她為何要解開這由她封印了七千年的光明禁忌，可她卻知道，隻有她的力量才能與之匹敵，重新將其封印。
    隻是，這麼做的代價卻是她不想看到的。
    “你已經不是神了，那些神族該做的事情，都不再與你有關。”若是從前，天瑤，我還能夠相信，你會贏，真真正正的贏，可是如今，失去了神身，就算是贏，也是玉石俱焚的結果。
    不可否認，有一絲淡淡的暖意流淌心間，卻又在瞬間寒冷成冰，仿佛從未出現在我的生命。
    “我能置身事外嗎？”我笑著搖搖頭，平靜如水的眼，漆黑如墨的眸，雲淡風輕，卻不灑脫，不清澈，深炯到淡然，淡淡到無痕。“就算我願意，他也不肯呀！”嘴角輕揚，是看不出的淡淡苦澀。“就算是他肯，我也不會呀！”
    他無法放下恨意，我也無法丟棄承諾；
    他有他的理想，我有我的必須；
    他要的是自由，而我要的是解脫。
    “夢縈姐。”看她在月色下飄蕩輕舞的發絲被清輝映染，好似點點星光跳動在我的眼前，不需抬頭便可看到，觸手可及卻依舊那麼遙遠。“我不在乎過去，不在乎現在，也不在乎未來，對我而言有沒有未來都隻是無關緊要的事，活著是這樣，煙消雲散亦是這樣，我不在乎怎麼活，也不在乎何時終，隻是。。。。。。生可以沒有意義，死卻一定要由我自己決定。”
    “你還是如此決然呀！”她似乎笑了一笑，無力的歎道：“麵對你，我永遠隻有妥協，隻有輸呀！”
    我也笑了笑，淡淡道：“我也沒有贏過呀！”我沒有想要的，所以無所求，哪裏來的輸和贏。“這唯一的一次，也不知是輸是贏。”
    她笑道：“我還以為你會說，這唯一的一次卻一定要贏了。”天瑤，你想要贏嗎？可無論是輸是贏，你都會賠上性命的呀！天瑤，我想要阻止你，卻沒有理由，沒有立場，背棄一切，放棄一切，犧牲一切的要你，而負了整個六界。
    我點點頭，說道：“這唯一的一次當然要贏，因為這是唯一一件雖在承諾之中卻是我天瑤唯一想要去做的事。”付出了太多的代價，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以性命為賭，隻為了生命中唯一一次的輸和贏。“隻此一件，再無其他。”
    “天瑤。”她欲言又止，卻是說了那三個我從不需要的字。“對不起。”我笑了笑，搖搖頭，耳邊是她幽幽暗傷的歉意。“我哪有資格去責怪哥哥和碧霄，我自己也是無情之人呀！”
    我搖頭，淡淡道：“比起我，你已經做得太好。”
    她苦笑著搖頭。“不好，一點也不好，我什麼也做不好，什麼也做不到，我沒有你那麼堅強，我有太多的不舍，太多的願望。”
    “有朝雲哥在你身邊，哪怕你有再多的願望他都會為你實現。”我淡淡的說道，她卻還是搖頭，笑得更加苦澀。
    我笑了笑，仰望蒼穹，淡語如風：“他愛六界，愛蒼生，愛世人，這一點與碧霄相同，與你相同，可不同的是。。。。。。”嘴角略揚，在短暫的停頓後繼而說道：“他更愛你。”
    繁星閃爍的天空，碧霄，你是否也在凝望著我？幸好，你愛這個世間勝過愛我，不然我還真的不怎麼放心留你一個人了。
    “夢縈姐，他對你的愛早已超出了他的責任與使命，如果在蒼生和你之間一定要做出一個選擇的話。”麵對她震驚且質疑的目光，我肯定的加重了語氣。“他一定會選你，選你而棄天下。”
    她搖著頭不停的往後退，嘴裏仍不信的喃道，一遍又一遍：“不會的，不會的。”
    “他的愛，比你想象中的深呀！”我淡淡的說道，並不理會她的逃避，冷漠而無情。“身為神族，這便是錯。”
    你沒有錯，他也沒有錯，愛沒有錯，恨也沒有錯，唯一錯的，是生是神族。
    所以，愛便成了錯。
    “不。”她不再逃避，而是用晶瑩閃爍的眼睛看著我，說道：“他愛我，也愛天下，這兩者是可以平衡的。”
    我搖頭，否定了她天真的想法：“可以平衡，卻不能兩全，就好像你不是也舍棄了我嗎？”蒼生和我，你也隻選擇了一樣呀！夢縈姐，為何你還不明白，今次的劫，如若你們無法置身事外，那便不能逃避。
    她顫抖的退了兩步，跌坐在地，麵色蒼白的哭笑道：“嗬嗬，是啊，我棄了你，棄了你呀！”
    “縈兒！”一道青茫閃過，出現在她麵前的青衣男子，滿臉焦急的看著淚流滿麵的她，心疼的將她擁入懷中輕聲安慰，低聲的呢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我靜靜的站在原地，看著他的溫柔，他的擔憂，淡淡的等待著他的責怪，他的憤怒。
    月光下，我淺笑，輕聲開口：“一別十年，朝雲哥，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