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飄緲的天際，一切都略顯朦朧，連歲月都看不清痕跡。
    我站在高高的階梯之下，抬頭看那還殘留著諸神血跡的滅神刑台，嘴角微微的揚了揚，抿出淡淡的幅度，淡然的眼眸裏除了平靜，再找不到其他的任何情緒，仿佛接下來將要走上去承受廢神之刑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當年處死月纓的時候，公主可曾料到今日？”此次負責行刑的神官月盟，在我的身旁問道。
    “她犯了錯，自然要受到懲罰。”我淡淡的說道，平靜到無情。
    所以，我才會心甘情願的走上這滅神刑台。
    否則，誰能強迫！
    若我不願，這區區縛神鏈，也困得住我！
    “況且，是她自己沒能挺過去。”看著那雙包含著憤恨的眼睛，我如此結論道。
    七七四十九根廢神針，斷神骨，滅神魂，盡神血，三天三夜的煎熬，隻要挺下去就好。
    活著，也不是毫無希望的幻想。
    “從來沒有人可以活著走下這滅神台，難道天女天瑤就可以嗎？”月盟不由得嘲笑她的狂妄。
    月纓，他唯一摯愛的妹妹，在第二十一根廢神針穿透肩膀的那一刻，便永遠永遠的離他而去了。
    “試一試，不就知道了。”我淡淡的說道，踏上了被鮮血染紅的階梯。
    “看來天女天瑤不僅對別人無情，對自己也是殘忍至極呀！”月盟諷刺的笑了笑，冷冷說道。
    殘忍？那是你沒有看到真正的殘忍，沒有體會過真正的絕望。
    “被自己的親哥哥下令處死，天瑤公主，我該不該替你悲哀？”月盟輕輕的問道。
    在下達這個命令的時候，天帝陛下，你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同樣身為哥哥的月盟，竟也無法感受，月盟隻知道，如果今日是月纓犯錯，月盟定然不會讓自己的妹妹受這殘忍至極的刑虐。
    “月將軍應該知道，如果不是天瑤心甘情願，那麼今日誰也無法讓天瑤站在這滅神台前。”輕輕的說話間，我已然站在了行刑的天柱麵前。
    經她提醒，月盟才恍然想起，是這個女子自領的懲罰，將自己推入這萬劫不複的深淵。
    “你想死？”月盟不敢相信的看著我，蹙起眉頭。
    被無數鮮血所染紅的天柱，它的恐怖與淒涼，在身旁女子淡然的眼眸中，完全找不到一絲的害怕與畏懼，她依舊還是那個冷冷清清的公主，平靜到仿佛沒有生命，無謂生死，無懼苦痛。
    “將軍真會開玩笑。”我淡淡的說道，如同幾千年來的淡然，毫無變幻。
    如果可以，我的確希望自己從不存在這世間，但，卻絕不是想要結束這已經開始的生命。
    “此刻我站在這裏，是為自己所犯的錯誤。”走到血跡斑斑的天柱麵前，“錯了，就要受到懲罰。”無論是何原因，錯了就要承擔。
    微微的淡淡一笑，側過頭，背對著他，說得雲淡風輕：“將軍。我們開始吧。”
    。
    星辰閃爍的宮殿，碧綠的身影帶著無法理解的憤怒，質問著負手背對的白藍身影：“碧霄，你瘋了嗎？你要她死嗎？”黑白分明的眼睛，甚是美麗，不像自己的母親，而是像極了那位天後娘娘。
    “縈兒，你冷靜一點。”輕輕的抓住她的手腕，站在她身旁的青衣男子，蹙眉而言。
    女子甩開他的手，薄怒：“我還不夠冷靜嗎？”如果她不夠冷靜，此刻她已經站在滅神台上，哪裏還會站在這裏，等他的回答。
    “夢縈，是天瑤犯錯再先，碧霄也是無奈之舉呀！”青衣男子頗為無奈的皺了皺眉：“她私自解開封印，讓黑暗之神重臨六界，這也是不容置疑的事實呀！隻有她的光明之力，才能解開封印，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可那是他的妹妹呀！他唯一的親人呀！”那個被喚作夢縈的女子，不能接受的說道，眼圈微紅。
    “縈兒。”男子心疼她的痛苦，想要將她擁在懷中，卻無法擁抱到她。
    “碧霄，你給我說話！”夢縈繞到碧霄的麵前，怒視著他淡然的眼眸，悄悄握緊了拳頭。“不然，我立刻毀了滅神台！”
    “縈兒！”聞言，青衣男子立刻再次將她握在手中。“不要衝動。”
    “我衝動。”聽到他的話，夢縈不由覺得好笑。“朝雲，他要處死天瑤呀！你要我怎麼冷靜？是要我看著她死嗎？”淚珠隕落，跌碎了朝雲的心。“是嗎？”
    朝雲側過臉，淡淡的說了一句：“她不是你，她是天女天瑤。”
    “天女難道就不會死，不會痛嗎？”夢縈好笑的說道，審視著這個相知相伴，相愛相守了八千多年的丈夫，她的哥哥，冥皇朝雲。“哥哥，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說出這樣無情的話語。”
    “夢縈。。。。。。”朝雲歎息。
    不是他殘忍，而是他無能為力，無可奈何。
    “如果是我，你也會讓我走上滅神台嗎？”斂起笑容，她問。
    “不會，當然不會。”他立刻否決，而她，卻笑得絕望，低聲說道：“你果真，好殘忍。”
    朝雲皺了皺眉，嘴唇輕動卻是無言。
    “縈兒，你要去哪裏！”見她決然的朝外走去，朝雲不由大驚。剛要阻止，卻看見一人早他一步，攔截了她的去路。
    “碧霄，你讓開！”夢縈冷冷的說道，緊握的拳頭，咯咯直響。
    “夢縈姐，這是天瑤自己的選擇。”恍如天空的眼眸，淡淡的，好似雲朵漂浮，碧藍九霄，果然人如其名。
    “可你是天帝呀！”夢縈含著淚看著那個雲淡風輕的男子，歎道。
    碧霄，你忍心看著她萬劫不複嗎？即便她活了下來，卻是永遠也沒有辦法再回到這裏，生生世世，永墮凡塵。
    “縈兒，別這樣。”朝雲輕聲的說道：“他才是最痛的那個人呀！”
    他愛她，就像我愛你。隻是，他是出色的神族，而我。。。。。。卻隻想要你。
    “是嗎？”夢縈淡淡一笑，諷刺道：“他也有心嗎？”
    碧霄閉上眼，歎道：“身為天帝，我必須這樣做。”
    天下，他不能負。。。。。。能負的，隻有她。
    聽到他的話，夢縈突然覺得那麼好笑，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你信不信我殺了你！”指尖紅光浮現，夢縈紅著眼說道。
    “我信。”碧霄睜開眼，淡淡的笑了笑。“隻是。。。。。。”
    藍色的光芒如銀河的繁星閃速，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量，讓那個女子閉上了眼睛，安靜地躺在自己丈夫的懷裏，隻剩下如風的聲音漸漸飄遠。
    “。。。。。。對不起。”
    。
    被無數的咒印束縛在天柱之上，我有些不太習慣這樣動彈不得的禁錮，生死都由不得自己選擇。
    微微閉了閉眼，等待著將要承受的一切折磨。
    一根僅有手指粗細的長針，在月盟攤開的掌心中浮動著殘忍。“天瑤公主，錯了就要受罰，欠了別人的，也是要還的。”
    “我知道。”我無所謂的說道，將他的憎恨看入我淡漠一切的眼中。“即便你要了我的性命，我也無話可說。”這天宮之中，除了碧霄，恐怕所有人都恨不得我死吧？作為天女，我很出色。但作為天瑤，我卻是失敗得很呀！
    “要你性命的不是月盟，是我手中的神針，是你的哥哥，天帝陛下。”他冷冷的說道，不帶一絲的敢情，沒有一絲的不忍，手中的長針殘忍的穿透了我的手掌，頓時將天柱再次染紅。
    撕心裂肺也不足以形容的劇痛，在我的體內蔓延開來，撕咬著我的靈魂。緊蹙眉頭，卻不吭一聲。
    痛，好痛，比我想象當中的還要痛。
    “公主比我想象的還要堅強呀！”她的不吭不哼，讓月盟驚訝。“隻是不知，公主還能忍下幾根？”
    他輕輕的說話間，又是一陣錐心之痛，第二根長針已然釘入了我另一隻掌心，安靜的天界隻聽得到骨頭穿透的聲音。
    “還能忍嗎？天瑤公主。”手心的長針浮現，月盟輕問。
    “。。。。。。很痛，不過我還挺得下去。”我有些虛弱的說道。
    才兩根，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好，那讓月盟看看，公主所能忍受的極限是多少？”
    毫不遲疑的長針不停的穿透了天瑤的身體，可無論如何也聽不到一聲的呼喊，甚至連悶哼也沒有一聲，除了骨頭穿透的聲音，似乎還可以聽見血流不止的殘忍。
    二十一根長針穿骨，被束縛在天柱之上的女子，全身上下，已找不到一處完好，不停流著血的傷口，看起來淒慘不已，從嘴角溢出來的血跡，在她蒼白的臉龐上顯得有些刺眼。
    月盟第一次如此認真的凝視著眼中的女子，她淡淡眼中的隱忍，輕輕抽搐的身子，讓他無法不去震撼，他無法想象，是怎樣的信念支撐著她，在這樣的殘虐下，不吭不哼的堅持到現在？
    “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在廢神針下一聲不吭。”月盟放下抬起的右手。“天瑤公主，接下來，你依然可以嗎？”廢神針的痛苦，即便他沒有親自體會過，但月纓那時的痛苦呼喊足以證明，那承受了二十一根廢神針而化為輕煙的妹妹，已經是有史以來最堅強的人了，但是今天。。。。。。所以，他不得不震撼，不能不震撼。。。。。
    抬起無力低垂的頭，微微揚了揚嘴角，此時此刻，我終於體會到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在咒印的束縛下，除非死，否則就隻能清醒的承受這“斷骨滅魂”的痛苦，無休無止。
    這一刻，我多想在這極度的痛苦中死去。
    她在笑，她盡還在笑？天女天瑤，這幾千年來的相識，月盟盡是今日才真正認識你。
    “如果。。。。。。能讓天瑤。。。。。。在下一針疼死。。。。。。未嚐。。。。。不是對天瑤的仁慈。。。。。。”嘴角再次溢出血紅的液體，我的神身怕是已經廢了一半了吧？
    “月纓的痛，你還了，接下來的煎熬，月盟會盡量將痛苦降到最低。”
    “不必。”眼中的身影開始模糊。“這是我該受的。”
    看著全身浴血的女子，月盟微微的皺了皺眉，手中的長針毫不停頓的釘入她的體內，好似以這樣的速度就可以減輕她的痛苦。
    但試問，穿透骨髓的針又怎麼會不痛了？
    “天女天瑤，是什麼樣的信念，能讓你在不吭不哼的承受下七七四十九根廢神針後，依舊能夠活下去？”最後一根長針沒入天瑤早已破碎不堪的身體，鮮紅的血已經流到了月盟的腳邊。
    活下去的信念？我還有那種東西嗎？
    如果生和死都隻能一個人的話，還有誰願意陪我天瑤？
    是碧霄？還是你？
    “公主可有話，要月盟轉告陛下？”月盟淡淡的問了一聲，不再去看眼前的女子。
    我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但我知道，眼前的人，懂了。
    從她輕啟的唇裏讀到了她的淡然，聽不到聲音月盟也能知道她的回答必然是：沒有。
    “天瑤公主，你帶給了月盟太大的震撼。”你用最殘忍的方式，證明了你的擔當，讓月盟重新認識了你，了解到公主這兩個字的意義。
    微微揚了揚嘴角，在不停溢出的血紅中，我覺得根本要不了三日之久，我的神血就會全部流盡，我甚至覺得，我會死在這三天三夜的煎熬中。
    微微皺眉，月盟不敢相信，他盡在為眼前的女子心痛。
    最後再凝視了一眼慘白到仿佛已經失去生命的女子，月盟轉過身，走在她用鮮血染紅的階梯。
    天女天瑤，天瑤公主，你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子？
    “月將軍。”聽到身後虛弱到虛無的聲音，月盟停下腳步。
    “請轉告陛下，天瑤想要回他代為保管的金鈴。”用盡我僅剩的所有力氣，在他即將離開我視線的時候。
    沒有聽到他的回答，但我知道，他答應了。
    閉上眼，無法想象的劇痛折磨著我的每一根神經，此時此刻，我應該想點什麼來轉移這難耐的折磨？
    司夜，如果你看到現在的我，你還會心痛嗎？我想，你隻怕覺得這樣的死法還太過便宜我了吧？
    司夜，如果讓我再次遇見你，我定會不惜任何代價的殺死你，即便我不再是我，你不再是你。
    司夜，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在你以命為賭的深吻中，我所認識的司夜已經死了，而四十九根廢神針後，你所認識的天瑤也死了，我們，再也沒有我們。。。。。。隻是，即便可以回到過去，在那陰謀的一吻中，我也無法讓你與我一同消逝，不是因為我愛你，而是我不想就此結局，即便有你陪我。
    生也好，死也好，我們都不能在一起，因為在我們心裏，都有比彼此更重要的東西。。。。。。
    司夜，你還想再遇見我嗎？再見，究竟是你死？還是我活？
    虛無一片的君山山頂，黑衣男子眺望著天際，暗紅的眼眸在夜色中黯淡。
    “司夜。”藍衣女子輕輕的說道，站在他的身後。“你在想她？”
    “是，我在想她。”眺望著天際的眼睛依舊還是那麼的淡然，竟和那個孤傲的女子如此相似。
    “你愛上她了？”司夜，騙騙我。
    “是。”嘴角揚起一絲幅度，誠實說道：“我愛上她了。”不可笑嗎？他盡然愛上了不能愛上的她，那個用她的光明之力封印了他整整七千年的女子。七千年的寂寞，七千年的仇恨，卻在相伴的十年中，不可抑止的變為了愛恨交織，想恨不能，想愛，亦不能。
    “但陪在我身邊的那個人永遠是你。”轉過身，看著那個舍棄了一切隻為愛他的女子。“靈兮。”
    “那便夠了。”將頭靠在他的肩膀，靈兮微笑：“司夜，試著來愛我吧！”
    “我已經愛上你了。”抱著曾經用女子最珍貴的東西，為他掩飾體內魔氣的女子。“靈兮，你比她勇敢呀！”
    “所以。”抬眸一笑。似水柔情。“我才能在你身邊呀！”
    司夜微微一笑，在與她相識的君山深吻著另外一個女子。
    “司夜，司夜。。。。。。”腦海中響起的聲音不屬於靈兮的溫柔，那淡然而寂寞的聲調隻屬於一個人，屬於她天瑤一個人的孤傲。
    記憶倒退，時間倒退，讓他可以再次看到她的臉。
    “這就是你想要的？”那日她冷笑著問他，在他以一吻解開了封印之後。
    “不，我還想要你。”他回答。
    “你隻能選擇一樣。”她提醒：“生？還是死？”
    他不語，不是因為他在掙紮，而是他早就做出了選擇。
    天瑤，你不一樣選擇了生嗎？
    “那你選擇什麼？”她再問。
    “不可以改變嗎？”生不能在一起，死也不能在一起，那麼要怎樣我們才能在一起？
    “不能。”她閉上眼，輕言。
    “生死都一個人。”他微微皺眉：“不會寂寞嗎？”
    “。。。。。。”她睜開眼，淺笑。“不會。”
    結束了漫長的深吻，睜開暗紅的眼，撫摸著靈兮的臉龐，喃喃問道：“真的，不會寂寞嗎？”
    “司夜？”他在問自己嗎？不，他是在問天瑤姐姐。
    寂寞嗎？司夜，那你寂寞嗎？有我陪你，還會寂寞嗎？
    “會寂寞嗎？”閉上眼再次問道，卻無法聽到她的回答。
    天瑤啊天瑤，我們的選擇注定了那日別後，再見，便是你死我活的仇敵，我們若不想愛便隻能毀滅，相愛卻無法相守也隻能毀滅，我們，誰也不會留情。。。。。。
    天瑤，我尚有靈兮陪在身邊，但是你了，誰會陪你碧落黃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