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日，陶然在宮中的生活依舊沒有任何變化，一個人困在偌大的宮殿之中，四周永遠都是那樣的靜謐，除非自己刻意弄出些聲響，不過那會讓她覺得自己很蠢。
    她真的有些疑惑，太後為何未再前來？本以為衣物出現的隔日，太後便會駕臨此處來索取答案，畢竟苻法在其眼中是多麼紮人的一根刺，但連日來的靜謐卻讓她有些摸不透那高貴婦人的想法。那衣物的含義，難道是她猜錯了嗎？
    目光飄向微敞的窗戶，她發現自己的心已經有些浮躁了，看來她還是不適合做魯兵遜，隻能自己和自己說話的日子她已經快要忍不下去了，現在她才知道就算自己性情淡漠也無法真正離群索居，依舊是個群居生物。
    “吱嘎——”又是那熟悉的聲響打破了一室的平靜，隻是收拾殘羹的宮女剛離去不久，此刻前來的又是誰呢？
    身子斜倚在床頭未曾移動分毫，陶然隻是斜睨著踏進門內用暗紅色鬥篷將自己包裹起來的身影。腳步輕盈且細碎，體態隱隱透著婀娜，到底是誰會在這麼晚的時候踏入這被太後嚴令禁止所有人出入的殿堂？
    “吱嘎——”門被門外的侍衛們輕輕拉上，此刻披著鬥篷的來客才卸下偽裝，露出本來的麵容。
    是她！那張清麗的麵容讓陶然微微一怔，來人竟是王後苟氏。
    “陶姑娘這些日子過得可好？”苟王後將手中的鬥篷置於紫檀木桌之上，行於窗邊，推開那緊閉的窗，任由夜風闖入這寢殿，轉過身，她那雙似看透一切的眼對上陶然那雙媚惑眾生的眸子，一時間室內竟如無人般靜謐。
    半晌，陶然才直了直身子，微微福身算是行禮，然後輕聲答道：“多謝王後娘娘關心，禁錮的尊貴再怎樣也比不上廉價的自由。”
    十來天沒有開口，陶然的聲音有些沙啞，開口說話對她來說也有些吃力。起身，來到桌邊，她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潤喉，卻因想到自己剛才的回答微微皺眉，因為心的浮躁連帶她說話的口氣也有些衝了麼？她記得那樣的脾氣應該是屬於曼妮的。忽然想到與自己相隔千年的好友，陶然的嘴角微微有了些幅度。
    “姑娘為何如此固執呢？隻要答應母後的條件，你不但可以迎來萬眾仰望的富貴，還能找回夢寐以求的自由，何樂而不為呢？”
    聞此言，正在飲茶的陶然手一頓，然後將茶杯輕置於桌麵，望向苟王後，眉宇間透著認真。
    “王後娘娘以為我該順了太後的意？那麼娘娘可知太後的條件為何？”
    “不知，但以母後高厚的德行，她所提的條件絕非傷天害理之事。”
    望著苟王後那雙清明的眼，陶然突然很惡質地想要看那眼中出現慌亂。能在宮中生存的女人，德行再高厚也有她自己的手段，否則如何在這深宮立足？連她都懂的道理，難道從小生活在宮廷內鬥之中的苟王後會不知麼？一絲絲的疑慮從心底冒出，那雙似看透一切的眼似乎不如以前清澈了。
    “那倒不假，太後娘娘高厚的德行我朝子民可謂無人不曉。”依舊是那柔和、平穩的語調，卻仿佛少了一些真意。
    “那麼陶姑娘為何寧願失去自由之身，也不願應了母後？”
    是來為太後做說客的？陶然再為自己斟上一杯茶水，將唇靠近杯沿卻不飲用，隻是微微沾濕嘴唇。
    其實太後開出的條件，對她而言要辦到並不困難，隻是她認為根本沒有必要為了那個她不屑收下的所謂尊貴之位而出賣待她猶如親妹的苻法。
    史書記載，晉穆帝升平元年，公元357年十一月，太後苟氏遊宣明台，見東海公苻法之府邸車馬輻輳，恐其將來對符堅不利，遂與李威相謀，賜死符法。曾以為，苟太後隻是一時心亂而鑄下錯誤，然當日在東海公府邸之外那抹人影卻勾起了她的一絲疑慮，而後太後所提的條件更讓她肯定了一件事，太後是有預謀的想要除掉那個打從心底尊崇她的庶子。隻為了那至高無上的地位？那樣聰明的太後，始終還是被權勢、地位蒙蔽了雙眼，她何苦為難兩個對此毫不貪戀的人呢？
    “陶姑娘？”見陶然沉默不語，苟王後再次輕喚。
    低垂眼瞼斂去眼中的些微暗沉，陶然將手中的茶水置於桌上，輕聲道，“夜深了，王後娘娘還是回去吧。”
    陶然突如其來的逐客令，讓苟王後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硬，也許她沒有料到一向平和的陶然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那聲音雖然輕柔，卻隱含著堅持，讓苟王後明白就算她不順其意留下來，陶然也不再會與她有言語交談了吧！
    片刻之後，苟王後將較小的身子裹入暗紅的鬥篷之中，輕移蓮步離開寢殿。
    “王侍郎很擔心姑娘，希望姑娘能顧好自己。”
    那幽幽的嗓音傳進寢殿之後，門扉便緊緊貼合。
    哥哥終於還是知道了麼？
    攏了攏衣衫，陶然來到窗邊坐定。
    望著窗外那無雲的天空，突然，她發現自己有些懷念，懷念往日的自由，懷念曾經簡單、平淡而又忙碌地生活，懷念那些隻屬於陶然的日子。
    仿佛又回到了站在講台上的日子，她還記得那些廉價的T恤衫，泛白的牛仔褲和皮膚貼合的感覺，她身形嬌小，甚至比自己的學生看來還要年幼，但學生們卻從來不敢逃她的課，因為怕被死當。但她唇邊那抹淡淡的笑容卻在下課之後，將學生們引到她的周圍。那笑雖然有些疏離，卻讓人感到溫暖，聽起來似乎很矛盾，但事實的確如此。
    還有那抹經常出現在籃球架下打盹的纖細身影，那是她的曼妮，那個總是把自己搞得筋疲力盡卻因她一句“中午一起用餐”而不得不來見她的曼妮，隻是現如今……
    家裏的爐灶之上還放著沸騰著的火鍋，而應該圍坐在桌邊的兩人卻都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