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古語，果然是有道理的啊。
    半個時辰之後，雪衣公子望著瓢潑大雨無語。
    雨珠子透過頭頂殷紅的布料滲入，恰好滴落在睫羽。他清洌洌的瞳子便本能的一眨，多餘的液體便隨著動作滾落末梢。
    頰側，是鳳陵王起伏的胸膛。
    不知是為避雨，還是貪戀哪一點溫度，雪衣公子竟然沒有推開。
    和老人分別後，‘執迷不悟’的狐狸王爺誓要找到天水湖。雪衣公子難得沒有反對，專心看大好河川秀麗。
    隻是二人還未走上多遠，天色便陰了下來。
    一開始還隻是雨滴子，等到意識不對時為時已晚。天際像是缺了個口子一般，傾盆的雨水便傾斜著狠狠砸落下來。
    鳳陵狐狸幾乎是第一反應解開衣襟，一把攬過後者清瘦的肩頭壓到自己懷中。
    然而即使如此，那些往日再平常不過的液體，仿佛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紛紛砸落地表，揚起一陣土腥。砸到身上的時候，還能感應到與雨水不符的重量感。
    四處無處可避，兩人此時的共同命運幾乎是瞬間衣物盡濕。
    衣料因為雨水而緊貼於身，白衣公子清臒的身形便因此而顯得越加的瘦削。
    狐狸負罪感急劇上升，俊美無籌的麵容上帶著愧疚：“對不起，小聆。今日怕是遊不了天水湖了……。不過，在遠處看看還是可以的。”
    狐狸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更何況他擋了大部分的雨水。衣物下擺被水泥汙的早已汙濁不堪。然而水珠順著他線條魅惑的側臉淌下，幾分晶亮透彩的俊逸，竟然讓人聯想不到狼狽二字。
    曲聆水側挑起眸子看他：現在怎麼辦。
    打道回府？還是繼續走？無論哪一個，都勢必要淋上一番。
    ——出師不利啊。
    狐狸哀哀一歎。
    還未進到天水湖，便下起了大雨。
    於是苦笑：“如此，也隻能到那裏一避了。”
    挑眉：“……？”
    雨勢凶猛。
    但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來得急，卻去的也快。不消片刻，又轉為了小雨。雖不及之前凶猛難以招架，卻依然帶起了一陣涼意。
    再接著，老天爺像是哭夠了一般，戲劇性的一收，頓時碧空如洗。
    濕黏的衣服貼在身上，不僅不能禦寒，還帶起一陣陣寒意。
    誠然，九十月份入秋的天氣，若是受了涼必然免不了麻煩的。
    狐狸看見白衣公子微微泛著青紫的唇，頓時心疼：“小聆，冷麼？”
    白衣公子搖了搖頭，示意再走的快些。
    他泛著青紫的唇讓狐狸忍不住心疼，寬袍大袖之下，他不動聲色的覆上了那隻冰涼的手。
    尋得冰涼的指尖，秀麗的腕骨。
    握緊。
    他沒有掙紮，他也沒有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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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到半路上再度遇到了那對老夫婦，鳳陵王俊美無儔的麵容上登時變得奇妙無比。
    反觀身旁的白衣人，亦是神色變了一變，卻極快恢複如常。
    這次狐狸隻是握緊了身旁人的手，對著那雙清洌洌的瞳子報之一笑。
    那頭，陳舊的油紙傘下，藏著兩個幹瘦的身體緊緊相偎。
    小而舊的傘，阻擋了風雨，為二人割據了一方天地。
    還在拌嘴的老翁數落著對方，一邊卻牽著老婦同樣爬滿皺紋的手。
    “你瞅瞅你這記性，知道下雨也不記得帶傘！還不是虧了我？”老翁吹胡子瞪眼的說，看起來似乎難得抓到妻子的錯處好不得意，可說話期間卻又把傘往對方那裏又挪了挪。
    “哼！”老婦倒不以為意，駁道：“那也得我這把風濕的老骨頭告訴你今天要下雨才行啊！”
    “死老婆子你——”
    ——都說人，便是越活越回去的。
    鳳陵狐狸言：果然不假。
    “我？我怎麼啦！”老婦瞪眼，“你這個臭老頭子！”
    “……”老翁一噎，過了會忽道：“礙，那是生二狗子落下的老毛病了吧……”
    聞言，老婦果然沉默了一下：“…難為你還記得……”
    老翁頓了頓，像是拉下臉子一般弓著身：“…我才不是記得，…是你這傻婆娘不說我都忘了，上來罷。”
    “誒？”老婦一愣，“不用了，這不是快到家了麼！”
    “我說你這個傻婆娘，上不上來！就你這麼點分量，老頭子我這把力氣還是有的！”
    “……就你能說！我還真就不上來了！”嘴裏如此嗔怪著，老婦卻更加偎緊了那已不再寬闊的胸膛。“得啦，我還不知道你嘛！一會回去又得喘個半天了……得啦得啦，咱們走回去吧。”
    “礙……”
    老翁搖了搖頭，似乎在年輕時也便是敗給了她這個執拗性子，嶽父嶽母才不得不把閨女嫁給了他這個一無是處的窮教書先生。
    臨老了，有時候覺得她這性子既可氣又氣不起。
    他牽緊了那隻容華不複，衰老枯竭的手，一步一步走的極為用心。
    “……誒，我說老頭子，你還記得年輕時候你給我念的那情詩不？”
    “怎麼不記得？”老翁聲音抬高：“倒是你……怕是都老眼昏花的忘了喲！”
    “瞎說！”老婦瞪了他一眼，“我阿霞雖然沒讀過什麼書，可是你教給我的那句我還牢牢記得的~”
    “礙，傻老婆子喲……”他翻來覆去卻也隻有這麼一句。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誒，老頭子你給我說說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能記得幾十年前，一個窮教書先生告訴你的情詩，卻在這幾十年的共同生活裏，會忘記雨傘，會忘記添衣。
    你這個——
    “傻老婆子喲…”老翁又是一歎，仿如年輕時的寵溺。-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啊。
    寵溺這種視線太過令人沉溺，因而被用這樣的溫柔注視著的人，必然是有所感覺的。
    白衣公子側目。
    對上的是鳳陵王邪魅如斯的笑顏。
    手傳來被緊緊覆住的溫度，眼前是鳳陵王足以令人溺斃的寵溺。
    雪衣公子垂眸，唇抿。
    狐狸轉而笑的淡極。
    “誒？真巧。年輕人，又看見你們了啊。”狐狸二人從後麵經過二人時，老翁驚奇道：“你們怎麼沒走？傻老婆子都說了要下雨的，不聽老人言！”-
    老婦瞥見白衣公子泛白的麵色，道：“看這位小哥身子骨可不大好，還淋雨，怎麼這麼不注意呢！”
    狐狸理虧，也不與老人辯駁，隻道：“二位感情真好。”-
    老婦眼一瞪：“那是！感情不好我能和這糟老頭子粗茶淡飯在這山裏過幾十年麼！想當年——”-
    “老夫的寒舍就在不遠的地方，二位若不嫌棄，可去稍作休息。”一直不苟言笑的老翁忽然出口挽留二人。
    白衣公子不易察覺的蹙眉。
    “不——”狐狸正欲婉拒。
    曲聆水卻不動聲色的抽出了被緊攥住的手，上前一步道：“那，便有勞二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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