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院池塘邊，似裳找到了倚暮。隻是，他今日並沒有在蓮葉間嬉戲，而是，神情落寞地坐在池塘邊，眼睛雖看著麵前的一池荷花，卻並無焦距。
    “倚暮，在想什麼？”
    似裳靜靜地走近，挨著倚暮坐了下來，將頭隨意地靠在倚暮肩膀上。
    “似裳，景生會娶那個陶小姐為妻嗎？”
    “不知道啊！不就是長得美若天仙而已，有必要讓公子拿一萬顆珍珠才嫁過來嗎？像綠珠那樣的傾城之色，身價也不過三斛明珠罷了。”
    似裳忿忿不平的抱怨，沒有贏得倚暮的附和。
    或許，他根本就沒聽到似裳在抱怨什麼，倚暮一直沉浸在自己紛亂的思緒之中。
    “倚暮不喜歡景生娶她。”
    “倚暮，你一直都喜歡著公子吧？既認為陶小姐是凡鳥，又不喜歡公子娶她，而且，一直以來倚暮眼中隻有公子的影子。否則，你不會跟第一次見麵的公子回景家，也不會簽下我給你的賣身契。”
    似裳的話很篤定，篤定到她的心為倚暮而刺痛。
    “喜歡景生？可，我也很喜歡你啊，還有雨岫、童安、王老爹、空蒿……”
    “打住。”似裳捂住倚暮喋喋不休的嘴，耐心為他解釋這之間的不同。
    “雨岫和童安成親，倚暮你會為他們高興，不是嗎？”
    被捂住嘴巴的倚暮，隻好點點頭，表示同意似裳的話。
    “那麼，現在公子也要成親了……”
    似裳放開手，引導著倚暮道出自己的感受。
    “心裏麵悶悶的，不舒服。倚暮不喜歡這種感覺。”
    倚暮將手放到胸口，蹙起一雙秀眉，水嫩嫩的嘴唇再次不滿地嘟了起來。
    “所以，倚暮，你喜歡公子。或者，我們換一個詞，你愛公子。”
    “愛？……”
    倚暮麵露疑惑之色，一雙純淨碧綠的眼睛似懂非懂，若有所思。
    這便是愛了嗎？人世間的愛為何這般痛苦？一點也不似卓籬口中描述的那般讓人向往……
    卓籬……好想他，沒有自己陪他，卓籬在滄海之淵是不是很寂寞？一直以流放的借口留在茜涇，卓籬會不會生氣了？……
    可是，舍不得啊！舍不得就此離開，舍不得這一池的蓮葉，舍不得身旁的似裳、回老家成親的雨岫和童安、慈祥和藹的王老爹，舍不得私塾那幫與自己一起學習的孩子們，舍不得……
    數了那麼多，其實心底最難以割舍的就是那個臥病在榻、骨瘦如柴的景生！
    那麼，既然愛他……
    不知想到了什麼，倚暮一臉興奮地抓住似裳的手就往前院跑。
    “倚暮，你幹嘛去啊？”
    被拉得跌跌撞撞的似裳，既惱火又納悶兒地衝那個隻知道向前衝的男人大吼。
    豈料，這次倚暮並沒有以此為杵，反而笑得一臉燦爛回頭。
    “我去告訴景生我喜歡他啊，然後，也讓他說喜歡我！嗬嗬……”
    “倚暮……”
    “恩？”
    看著眼前之人一張絕美的容顏散發著炫目的幸福，含在嘴邊的話讓似裳怎麼說出口，又怎麼忍心擊碎倚暮純真的世界。
    倚暮，你喜歡他，他就得喜歡你嗎？雖說你喜歡公子，但你就那麼肯定公子也會喜歡你嗎？即便是公子亦喜歡著你，基於倫理道德他也會選擇陶萬珠呀！
    要知道，愛，從來就不是對等的。
    嫋嫋的琴音自景生房內傳出。
    一直臥床不起的景生現在居然坐在窗前焚香撫琴，而陶萬珠則隨著琴音圍繞著景生翩翩起舞。
    陶萬珠雪白的衣袖不時滑過景生的消瘦的肩，輕舞飛揚間盈盈秋波暗自流轉。景生含笑的眼眸流露著濃濃的寵溺，低沉的嗓音因生病變得有些沙啞，卻依然那麼悅耳。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
    看來公子的心意不言而喻了，似裳有些擔憂地望著身旁自站到門口便一言不發的倚暮。
    “倚暮，你……”
    “似裳，他們像不像是一對兒翩躚的蝴蝶？”
    倚暮怔怔地看著景生對著別人露出唯自己才看得到寵溺，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疼痛的近乎麻木。
    終究，他不是自己的蝴蝶……
    “蝴蝶？可公子彈奏的是《鳳求凰》啊！”
    轉到倚暮麵前，似裳的心被狠狠揪了起來。
    那雙純淨無邪的碧綠色眼睛，此刻溢滿了盈盈破碎的痛，卻又倔強得不肯流出一點一滴。
    “倚暮，我們走吧。倚暮……”
    似裳張開雙手抱緊倚暮，流下了心疼的淚水。
    “啪嗒——”
    一顆雪白圓潤的珍珠墜落在地，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珍珠！”
    陶萬珠撿起地上滾落在自己腳邊的珍珠，驚喜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