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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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煙霾,風仔陷入靄靄的風裏,空氣浮著一層尼古丁的香氣。
他的喉頭蠢蠢欲動,方才,他差點就要衝口而出。生平第一句話,他想說什麼?對誰說?那將會是個信誓旦旦的安慰?還是一個空白支票的虛無?
他聽了一輩子的人話,說話的人不管無心或有心,一旦說了,被人視為堅定不移的情話卻都似船過水無痕。
情話如此,泛泛之言又何嚐不是。
還是該倒過來說,泛泛之言如此,情話亦然。
傻瓜才會把情話捧在神聖的殿堂裏,把無聊的對談放在無用的架下,說話者並不區分,隻有聽話者才會拚命地自我分類。
風仔幾乎可以肯定了。他想說話,他的喉結又動了兩下。
身邊躺的鐵沙可笑的索求,受傷的終究還是他自己。
風仔挪出一隻手,輕輕撫上鐵沙的頭發。
他的發絲很細致,黑如墨瀑,亮如點漆,他一路摸到了鐵沙的頸子,伸向那喉結,這裏發生了什麼事?鐵沙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他一路順下,沿著肋骨一根根下滑,停在方才被他安慰過的地方。
鐵沙的身子強縮,顯然還不能適應初次的侵犯。
大白天的親昵,風仔還是首度嚐試。年輕人就是瘋狂,想來就來,鐵沙啊鐵沙,你想要什麼?我風仔傾一切之力也會替你招來。
幽然間,鐵沙伸出一隻長臂攬向風仔,嗯嗯囁嚅了兩聲。
風仔沒有把他的手推開,即使這個姿勢讓他有些不舒服,他依然讓鐵沙抱著,直到隔日清晨,鐵沙才自朦朧中醒來。
他一開眼就發現風仔張著一雙深沉奪目的眼珠子凝望著自己。
“風仔。”鐵沙低喊。
風仔微微牽動嘴角和鼻翼。他拿起一旁的手機,按了一句話。
──想跟我說什麼?
看著小小屏幕裏的字,鐵沙昂首斜望,聲音粗得不能再粗了。
“跟我說話,風仔。”一句邀請夾著命令,夾著請求,還夾著恐慌。
──你想聽我說什麼?
“什麼都好,跟我說話吧。”
──等我想好要說什麼自然會說。
“你明明可以說話,為什麼如此頑固?”
──也許我在等一個人。
“等誰?”
──等你,鐵沙。
關掉手機,風仔把鐵沙的臉埋在胸懷,他知道這個人一定會回來,一定會為了尋求安慰而來。倆個人,是一粒沙與一粒沙的相撞,亦是一陣風的相擁。
在孤獨的城市裏尋求對方的擁抱,彼此安慰。
鐵沙用他的純真天籟歌聲撫慰了他數載,而他,用鐵沙需要的方式來平撫他的不安。隻是,他從未料到這匹灰狼居然需索無度,換成一般人,早早精盡人亡,屍骨無存,隻剩一具空空的幹屍了。
他一眼就看穿二十歲的鐵沙有多少變化,歌聲藏不住秘密。甫二十,卻孤獨似一隻弱小的狼崽,在台北金光閃閃的輝煌下浮浮沉沉,浮浮沉沉。
他在台北,有很多變化。
能預期的變化。
不能預期的變化。
“你怎麼不問我的聲音怎麼了?”底下的唇一開一合,一隻手指頭不安份地在對方的胸前劃著字。
風仔執起手機,又按了按。
──你想說,自然會告訴我。
“我的喉嚨長了壞東西,醫生說要開刀,半年不能說話。”
──那很好。
鐵沙使勁用手一捏,風仔吃痛著,表情痛苦。
“我不能唱歌了。”
──你能唱,而且會唱得更好,相信我。
“這就是你最可惡的地方,明明讓我撞得一身傷還讓我無路可去,隻能來這裏。”
──你不孤獨,你還有我,鐵沙。
手一牽扯,又把鐵沙圈得更緊,風仔遞上熱烈的唇舌,在曙光乍現的光亮中,用渾碩的背骨遮下映在鐵沙臉上的陽光。